院子里的火把烧得噼啪作响,空气中除了烟火气和那丝若有若无的腥气,还混着丁夫人压抑的呜咽,轻飘飘的,一下下剐着人心。
颜如玉站在廊下,听到丁夫人对着那具油布包裹的尸首唤出“夫君”二字时,她缓缓闭上了眼。
夜风吹起她鬓角的碎发,拂过微凉的面颊,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心里那点残存的侥幸,终究还是碎得一干二净。
她早有猜测,没想到这猜测会真的应验,而且这般惨烈。
身旁的霍长鹤垂着眼,目光落在丁夫人颤抖的背影上,墨色的眸子里没什么波澜,可握着剑柄的手,指节用力收紧。
满院持火把的仆役和衙役都静着,没人多说一句话。
火把的光映在他们脸上,有不忍,有惊愕,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
丁刺史站在廊下的阴影里,先是愣了一瞬,随即拔高声音嚷起来,那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刻意的得意:“看到了吧!诸位都看到了吧!
这个女人就是假的!她这是不打自招!她方才还说自己是我夫人,现在又对着这无名尸首喊夫君,简直是荒谬!”
他说着,往前迈了两步,想要凑近些,却又在离火光还有三尺远的地方停住,似乎是忌惮那尸身。
丁夫人的眼泪还挂在脸上,没来得及擦,甚至连呜咽都顿了一瞬。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丁刺史的目光,像是淬了寒冬的冰,又像是磨利了的刀,直直地剜过去。
她声音虽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道:“你才是假的。你这个冒牌货!”
她吸了吸鼻子,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继续道:“当初要不是我夫君心善,在城门口看到你冻得只剩半条命,好心收留你,你现在不过是个流浪的乞丐,早就冻饿而死,连块裹尸的草席都没有!”
“你胡说八道!”丁刺史的脸瞬间涨红,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却隐隐透着底气不足,“我堂堂容州刺史,怎么可能是乞丐出身?你这妇人满口胡言,是想污蔑本官的清誉!”
丁夫人猛地站直了身子,带着一股决绝的气势。
她伸手指向那具油布包裹的尸首,声音里的悲戚被愤怒取代,质问:“到底是谁在胡说?你要是心里没鬼,要是真的问心无愧,就有胆子冲着我夫君的尸首发誓。
你若有半句谎话,便叫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敢吗?”
这话一出,院子里更静了,连火把燃烧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丁刺史张了张嘴,原本到了嘴边的“有何不敢”,却在这时,听到远处天际隐隐滚过一声闷雷。
那雷声极淡,像是从云层深处传来,却恰好落在他的心上,让他心头狠狠一震,到了喉咙口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喉结滚了滚,脸色也白了几分。
他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丁夫人的目光,强撑着辩解:“我何必与你一个无知妇人争论这些无稽之谈。
我是什么身份,整个容州的百姓都知道,苏城使也清楚,岂容你在此胡搅蛮缠?”
站在一旁的苏震海闻言,发出一声短促的笑,那笑声里带着明显的讥讽。
他握着火把往前走了两步,火光映亮他的眉眼,语气平淡压迫:“我不知道。你若是真的丁刺史,不妨就按她说的做,发个誓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