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容州城街头的雾气还没散尽,临街的几面高墙之上,已经有衙役踩着梯子,将一张张写满字迹的告示仔细贴了上去。

最先围上来的是挑着菜担的早市摊贩,放下担子就凑到告示前,眯着眼逐字逐句地看。

没一会儿,原本冷清的街口,渐渐聚起了黑压压的人群。

“这……这是真的?”一个书生声音都有些发飘,“丁刺史……不,钱五那贼子,竟然是冒名顶替的?真正的丁大人多年前就没了?”

他这话一出,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的汉子往前挤了挤,指着告示上的字迹,语气里满是不敢置信:“你们看,上面写着钱五本是丁大人救下的乞丐,忘恩负义杀了恩人,还换了脸占了刺史之位!这简直是畜生行径!”

“何止是畜生!”旁边一个老秀才捋着山羊胡,气得胡子都在抖,“丁大人当年到容州,开仓放粮救济旱灾,还重修了城西的堤坝,多少人家靠他才活了下来!

后来这假刺史苛捐杂税,还纵容手下欺压百姓,我们都以为是丁大人变了心,原来竟是这贼子在作祟!”

人群里的骂声越来越响,有个妇人想起还在家哭着骂丁刺史忘本,此刻眼眶一红,抹着泪道:“我还怨过丁大人,现在想想,真是冤枉了好人!

这钱五真是一头养不熟的恶狼,丁大人救了他的命,他却干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忘恩负义的狗贼!”

“丧尽天良的东西!”

“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给丁大人偿命!”

此起彼伏的怒骂声,让清晨的容州城,笼上了一层又悲愤又愧疚的情绪。

有几个当年受过丁刺史恩惠的老者,直接对着刺史府的方向躬身作揖,红着眼眶念叨:“丁大人,是我们眼拙,错怪了你。”

此时的刺史府偏院,苏震海正陪着丁夫人和丁公子说话。

“夫人,”苏震海端起桌上的茶,递到丁夫人面前,语气诚恳,“丁大人是在任上遭此横祸,按朝廷规制,本就该有一笔抚恤金。

再者,容州百姓都感念丁大人的恩德,衙门里也能匀出一笔款项,给你们母子在容州置一处小宅院,往后日子也有个着落。”

丁夫人望着院外的天,眼神里带着几分怅然。

过了半晌,她才轻轻摇头:“苏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

只是这容州,于我们母子而言,满是伤心事。

我们只想带着夫君的尸首回故里,好好安葬,让他入土为安。”

丁公子也跟着开口:“容州是父亲蒙冤之地,我们留在此处,日日看着这城池,只会想起那些糟心事。

故里还有父亲的旧友,也有我们丁家的祖坟,回去才是最好的归宿。”

苏震海看着母子二人的神情,心里也明白。

当年丁刺史本是被朝廷下放到容州,一腔热血来造福百姓,最后却落得个惨死的下场,还被人顶着名头败坏名声,这容州确实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他叹了口气,收起了劝留的心思:“既然你们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强求。只是这路途遥远,盘缠绝不能少。”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放在桌上,推到丁夫人面前:“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还有衙门里按例该给的路费,都在这里了,你们拿着,路上也好宽裕些。”

丁夫人看着那布包,眼圈又红了,想推回去,却被苏震海按住了手:“夫人,你别推辞。丁大人是我敬重的好官,你们母子平安送他归乡,也是了却我一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