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碧真的找上胤禛,说自己在景仁宫看甄嬛伺候皇后时听来的这些内容。
胤禛当时听完,面上并无波澜,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示意知道了。
但是在他低垂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深沉难辨的幽光,像是暗夜里蛰伏的猎手,冷静地审视着棋盘上的每一颗棋子,权衡着,算计着,带着帝王的威势与不动声色的谋划。
此后,敬事房的绿头牌,甄嬛的那一块被翻动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
不久,甄嬛晋为莞贵人,浣碧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了碧常在。
一时间,甄嬛那里仿佛成了宫中最炙手可热的“热灶”,恩宠之盛,令人侧目。
她也因此得了更多前往养心殿伺候笔墨的机会。
月圆十五,按制皇帝需宿在皇后宫中。
景仁宫内,帝后二人正同席用膳。
皇后斟酌片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婉笑容,试探着开口:“皇上近来,很是眷顾莞贵人呢。连臣妾都听到好些姐妹私下里有些酸言酸语了。皇上……还是该雨露均沾些才好。更何况,华妃妹妹那边……”
胤禛岂会不知皇后最是在意什么,故意抬手,做了一个制止她继续说下去的手势,“皇后不必多言,朕心中有数。”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似乎飘向远方,带着一种寻求心灵慰藉的疲惫,“你应该明白,莞贵人在朕心里,终究是不同的。如今前朝派系纷争,诸事繁杂,朕心绪不宁,唯有她在身边时,朕才觉得能获得片刻宁静。”
他转回头,看向皇后,眼神流露出一丝遇到知己的赞赏:“而且,莞贵人读书多,见识不凡,言谈见解每每与六宫妃嫔迥异,常能发朕之所未发。与她说话,朕竟有知己之感。这份特别,非关其他。”
这番话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皇后脸上强撑的笑容。她可以容忍皇上因为一张相似的脸而宠爱甄嬛,那证明皇上念念不忘的依旧是她的姐姐纯元。
可如今,皇上亲口承认甄嬛的“不同”和“特别”,竟是因为她本身的才华和见识?这意味着,甄嬛在皇上心中,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替身那么简单了!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猛地攫住了皇后。
她不由的想甄嬛之前献计针对华妃当真只是为了帮她斗倒华妃吗?
还是说……甄嬛盼着她和华妃鹬蚌相争,最终她得这个渔翁来得利?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让皇后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夜深人静,景仁宫寝殿内只余一盏守夜的长明灯,在角落散发着昏黄幽微的光。
胤禛躺在床榻外侧,呼吸均匀绵长,他和皇后各自盖着明黄与正红的锦被,中间隔着一段象征礼制与距离的空隙。
而躺在里侧得皇后正怔怔地睁着双眼,毫无睡意地望着头顶那一片绣着繁复龙凤呈祥图案的帐幔顶棚。
那双总是维持着端庄温和的眸子里,此刻在黑暗中却清晰地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对皇帝方才那番“知己”之论的不甘,有对纯元皇后即便故去多年但那张脸仍能脸影响皇帝的难过,有对寻常夫妻间亲密相伴的隐秘渴望,更有一种深切入骨、无法与人言说的心酸。
她静静地躺着,像一尊失去生气的玉雕,唯有眼角悄然滑落的一行温热,无声地浸入鬓边冰凉的金丝软枕,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无人得见的湿痕。
还没等皇后理清思绪,决定该如何平衡对付华妃与防范甄嬛,后宫便又传来一个让她心头火起、只觉得诸事不顺的消息——富察贵人被诊出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
为免重蹈沈眉庄“假孕”事件的覆辙,此次太医院格外谨慎,先后三位太医请脉,皆确认脉象圆滑如珠,是确凿无疑的喜脉。
皇后尚在震惊与权衡之中,还未及做出任何反应,养心殿的旨意便已抢先一步晓谕六宫:富察贵人孕育皇嗣有功,赐封号“吉”,吉贵人。
“呵……吉贵人……好一个‘吉’字!能为皇家孕育子嗣确实吉利!”皇后气得指尖发凉,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抬手用力揉捏着额角,声音都带着一丝疲惫的颤抖,“剪秋,本宫的头……疼得厉害。”
剪秋见状,连忙上前,心疼地劝道:“娘娘,您脸色很不好,奴婢这就去宣太医!”
“不行!”皇后猛地抓住剪秋的手腕,因着头疼和心绪不宁,她手下力道极大,指甲几乎要掐进剪秋的皮肉里。
剪秋吃痛,却不敢挣脱,只是更加担忧地看着皇后。
皇后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烦躁,“吉贵人刚诊出喜脉,风头正盛,本宫这个皇后就立刻宣太医……你让皇上、让六宫如何看本宫?觉得本宫容不下人有孕吗?”她松开手,无力地靠回引枕上,“你给本宫揉揉便好。”
剪秋这才小心地替她按摩着太阳穴。
皇后闭着眼,胸中的不甘却如野草般疯长:“这段时日,本宫的注意力都被华妃和莞贵人牵制住了,放松了对其他人的防范,让富察氏钻了空子,捡了这么大的便宜!”
她猛地睁开眼,眼中寒光毕露,“她是富察家的贵女,父兄在前朝皆得重用,远胜本宫的母族!若让她平安诞下皇子,尤其是小阿哥……后果不堪设想!本宫绝不允许!”
剪秋手下动作一顿,面露迟疑,低声提醒:“娘娘,三思啊……算上之前芳贵人和惠贵人的事,太后娘娘那边……已是颇为不满了。”
太后是相信惠贵人有孕的,她认为是皇后做的手脚除去了惠贵人,因此她们这次回宫后太后将皇后召去寿康宫,又是敲打又是警告,又罚皇后抄书。
剪秋有些担心,“若是宫里再有孕妇出事,只怕太后娘娘不会再轻易放过,真要出手惩戒了……”
皇后闻言,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容:“你以为太后她老人家,真的在意后宫这些女人能否给皇上诞下健康的子嗣?她若真在意,那些人出事时,就不会只是不痛不痒地警告本宫几句,罚抄几卷经书了事!她在宫中经营数十年,人手、眼线岂是本宫能比?若真想护着,谁能轻易得手?她不过是需要维持一副慈悲为怀、关心皇嗣的表象罢了!”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愈发笃定甚至带着一丝有恃无恐:“至于惩戒?本宫是乌拉那拉氏一族在宫中唯一的指望,是正宫皇后!只要乌拉那拉家还需要本宫坐镇中宫,太后……她就不能拿本宫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