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琴默含笑朝弘历招了招手。
弘历眼睛一亮，方才在景仁宫的那份沉静谨慎瞬间褪去，如同见了亲近长辈的小狗般，脚步轻快地小跑过去，在亭前站定，端端正正行了个全礼：“儿臣给贵额娘请安，贵额娘万福。”
“快起来，”曹琴默声音温和，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一番，“四阿哥长高了不少呢，看着也比前些年精神多了，脸色也红润了些。”
弘历站起身，闻脸上露出笑意，“谢贵额娘挂心。儿臣如今很注意作息时辰，睡得足，精神自然好些，身子骨也觉得比以往强健。”
其实王钦那奴才，旁的能耐有限，倒是在圆明园有门路能悄悄弄来些滋补的食材药材，这两年私下调理着，确实比从前好了不少。
曹琴默欣慰地点点头：“这才对。你还小呢，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里就需要没日没夜地苦读？以后要读书的日子长着呢，不急在这一时。”
她话锋微转，看了眼他来的方向，语气寻常地问道，“本宫看你方才从那头过来，是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弘历神色一正，点头道：“是，皇额娘今日召见儿臣，关心了几句儿臣的学业。”
曹琴默轻轻“嗯”了一声，抱着弘晹的手微微调整了下姿势，目光落在弘历脸上，语气放缓，却带着几分提点的意味：
“你是个聪明孩子，有些话，本宫便直说了。你和五阿哥此番能被接回宫读书，其中一层缘由，便是因为皇后娘娘与三阿哥走得‘太近’了。
皇上……不喜见后宫与前朝有过密的牵扯，更不愿见皇子年纪尚幼，便被人早早定了名分。接你们回来，也是想告诉某些人，皇上膝下，并非只有三阿哥一个选择。”
她见弘历眼中露出恍然与思索，继续道：“如今皇后娘娘眼看着三阿哥那边……，你现在读书又压三阿哥一头，怕是心思又活络了。你需得心中有数，莫要稀里糊涂被人当了棋子，平白惹了皇上不快。”
弘历闻言，心头一震。
他本就因为皇阿玛的不喜而小心翼翼行事，唯恐行差踏错，要是因为这个再惹了皇阿玛的厌恶……
他心中顿时对曹琴默充满了感激，再次郑重地躬身行礼：“儿臣……多谢贵额娘提点之恩！此情，儿臣铭记于心。”
起身后，他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自嘲：“说来也是可笑，儿臣这般……病弱的身子，眼看着也就是个富贵闲人的命数了，没想到竟还能入皇后娘娘的眼。”
曹琴默看着他眉宇间那抹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阴郁与自弃，语气放得更柔，“胡说。你才多大？孩童时期的身子最易调养。你如今既已回宫，太医署近在咫尺，好生将养着，按时用药调理，平日里也多动动，莫要总闷在屋里。日子还长着呢，怎知将来不会大好？”
弘历抬起头，撞进她那双含着温的眼眸里，心中那点冰封的角落，仿佛被这话语间的暖意悄然融开了一丝缝隙，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希冀，在他眼底缓缓亮起。
他用力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发哽：“儿臣……记住了。谢贵额娘。”
“额娘！额娘！”
温宜瞧见自己额娘的注意力被一个陌生哥哥“占”了去，一把抱住曹琴默的腿，仰着小脸，大眼睛眨巴着，想要夺回额娘全部的注意。
曹琴默失笑，抬手将怀里的弘晹交给候在一旁的奶娘，然后弯下腰，温柔地牵起女儿的小手：“额娘在呢。温宜不玩花了？”
她柔声引导，“这个是你四哥。来，温宜，叫四哥。”
温宜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个清瘦却笑得温和的哥哥。
她有些害羞，小手攥紧了额娘的手指，小身子也往曹琴默腿边靠了靠，但还是乖巧地、奶声奶气地开口：“四哥。”
几人正说着话，忽听得亭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与太监略显尖细的通传：“皇上驾到——”
亭内众人忙转身行礼，曹琴默也欲福身，胤禛已快步走入亭中，抬手虚扶：“都起来吧，不必多礼。”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一身春衫、气色温润的曹琴默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柔和，随即又看向弘历。
“皇阿玛万福金安。”弘历恭敬地问安。
胤禛“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温宜见到阿玛，早就把方才的害羞丢到了一边，张开小手就抱住了胤禛的腿，仰着头甜滋滋地唤：“皇阿玛！”
胤禛眉眼瞬间化开，眼底染上笑意。
他弯下腰，大手一抄，抱起温宜，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还向上颠了颠。
温宜立刻搂住他的脖子，发出一串清脆欢快的笑声。
胤禛稳稳抱着咯咯笑的温宜，这才转向曹琴默，语气随和地问道：“你们几个在这儿说什么呢？”
曹琴默温婉一笑，“回皇上，方才温宜在下面摘花骨朵玩儿，臣妾带着晹儿在这儿瞧着。正巧看见四阿哥从东面走过来，便叫住他说了几句话。”
“东面”二字入耳，胤禛眉头微微一动。
那正是景仁宫的方向。
他抱着温宜的手臂未动，目光却转向了垂手侍立的弘历，语气沉静了几分，带着帝王的威严与告诫：“你如今也不小了，心思该多用在上书房进学上。后宫之地，无事不必常来。皇后那边……”
他略一停顿，“朕自会与她说，你安心读书便是。”
弘历心头一凛，皇阿玛这话印证了瑾贵妃方才的提醒，甚至更加直接。
他立刻躬身，姿态恭谨无比：“儿臣谨记皇阿玛教诲，定当专心学业，不负皇阿玛期望。”
胤禛见他态度恭顺，神色稍缓，点了点头。
怀里的温宜却不满阿玛的注意力被转移，小手扯了扯他的衣襟，“皇阿玛，飞飞。”她还要玩飞起来的游戏。
胤禛的注意力立刻拉回，眉眼重新染上暖意，“好，皇阿玛陪你玩。”
然后对弘历说道：“你回去读书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