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的灯陡然亮起,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耳畔响起一道略带惊讶的声音。

“是你?”

她颤抖着睁开眼,对上一双冷厉的眸子,愣了一瞬,才认出眼前的人竟然是前几日她救过的男人。

原来他就是宣王沈琮。

几日不见,他眼里的冷厉比之前更甚,还夹杂着几分恨意。

因为她心中有恨,所以她一下子读到了沈琮眼底的恨意。

沈琮似乎没料到是她,沉默片刻,扯起袍子披在身上。

“既不愿意,你走吧。”

她哆哆嗦嗦地扣上扣子,埋头冲到门外。

冷风一吹,她乍然清醒过来,倏然又站住了脚。

她想为爹娘,祖母报仇,眼前可能就是唯一的机会。

意识到这一点,她咬咬牙,转身又奔了进去。

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抬起头,泪眼盈盈看着他。

“王爷,我想和你谈个交易。”

斜靠在床上的沈琮冷冷睨了她一眼。

“就凭你?”

那一眼的冷意,令她浑身一哆嗦,犹如坠入冰湖一般。

李南柯倏然从梦里惊醒过来,这才发现天光已经大亮。

宋依还在睡着。

她怔怔坐了片刻,手忙脚乱从床上爬起来。

跑到桌边拿起纸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一连写了好几张纸,然后认真看了看,从里面挑出两张揣进怀里。

匆匆洗漱一番,叫了紫苏。

“走,咱们去宣王府。”

她知道该怎么回答沈琮的那个问题了。

二风进来禀报李南柯求见的时候,沈琮正在廊下晒太阳。

今年春上他满了十二岁,皇兄让他接管了禁军。

但他身子不好,所以一个月也只抽出几天去城外的禁军大营转一圈。

其余时间都在府里养病。

听到李南柯来了,沈琮苍白的脸浮现一抹惊讶。

“来得倒是挺快。”

朝二风勾了勾手,低声叮嘱两句。

二风挠挠络腮胡子,“啊这......”

沈琮双眸微眯,“还不快去?”

二风无奈,只得转身去了门口。

紫苏照例被留在了门房,只放了李南柯一人进来。

跟着二风进了院子,她笑眯眯地摆摆小手。

“我想好怎么报答王爷的恩情了。”

沈琮捧着手炉,阖着眼,好似没听到她的话。

二风从廊下端出一个木盆来,递到李南柯跟前。

“南柯姑娘,王爷说让您先把昨天踩脏的毯子刷干净,再来谈正事。”

说着,还将毯子上的泥印子翻过来,对着她。

李南柯小脸一鼓。

不是吧?

十二岁的沈琮这么小气?

葡萄眼在沈琮身上转了转,脆生生地喊:“王爷,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说哦。”

沈琮连眼皮都没翻一下。

李南柯颓然地嘟了嘟嘴,小手扯着头上的红色发带转了转。

很快接受了现实,仰头对二风笑了笑。

“二风叔叔,请问哪里有水?我要在哪里刷?”

二风下意识转头看向沈琮。

沈琮眼皮微抬,眼神扫了院子里的银杏树。

二风会意,“南柯姑娘就在银杏树下刷吧,不过院子里没有水,我去帮你打水吧。”

“二风叔叔你真是个好人。”

“咳。”身后响起一声虚弱的干咳,沈琮的声音透露着一丝不悦。

“张二风,你很闲吗?很闲的话就去扫马厩。”

二风浑身一僵。

李南柯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明白了沈琮不允许别人帮她。

呵,小气鬼。

不帮就不帮。

“二风叔叔,我自己去打水就好了,你告诉我哪里有水。”

二风给了她一个抱歉的眼神。

“你出了院子往南走,过两个院子再往西拐,从东边数第二个院子是厨房。

那里就有水井,你让人给你找个小一点的桶,桶太大了你提不动。”

二风看着小姑娘白晶晶肉乎乎的小手,心里暗道王爷可真狠心啊,这么小的孩子,哪里能提得动水桶啊。

小丫头李南柯似乎毫无察觉,笑眯眯道了谢,哒哒哒跑出了院子。

二风转头对上沈琮淡淡的目光。

“怎么?觉得本王狠心?”

二风神情一凛,“属下没有。”

“是没有还是不敢?”

二风抓了抓络腮胡子,嘿嘿一笑。

“小丫头才八岁呢,也就比水桶高那么点,属下......属下就是有点不忍心。”

沈琮冷呵一声。

“她的心眼子可不止八岁,昨夜还没想好的事儿,今儿一早就来了。

就差在脸上写四个字了。”

二风好奇,“哪四个字?”

“谈个交易。”

沈琮用手敲了敲手炉,冷哼。

有吗?二风困惑地扯掉了三根胡子,努力回想着李南柯刚才的神情,却一无所获。

果然,聪明人就是烦恼多。

李南柯出了院子,嘴上念叨着二风的交代。

“出了院子往南走,过两个院子再往西拐,从东边数第二个院子......”

咦?怎么越走越偏远了呢?

李南柯站在一片竹林入口处,小脸一片困惑。

这是哪儿?

四周只有树和花草,连个路过的人都没有。

竹林里面倒是隐约有一处院子。

李南柯决定去问问路,捣腾着小腿儿,走向那处院子。

院门敞开着,里面十分宽敞,满院子都种满了花草。

花开的五颜六色,微风拂来,各种香味扑面而来。

既浓郁又夹杂着说不出的怪味。

她鼻翼微动,忍不住抖了下身子。

阿嚏。

院子里有一处凉亭,亭子里坐了个老翁。

头发乱糟糟地胡乱束起一半,另外一半炸毛似的朝着不同方向支撑着。

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丝毫没有被她的喷嚏声惊动。

李南柯走过去,准备问路,就听到老翁忽然将手里的瓶子往石桌上一丢。

然后双手抱头,发出一声愤怒的哀嚎。

“啊!”

李南柯吓得后退两步,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老爷爷好恐怖,还是换别人问路吧。

她转身要走,却看到老翁又开始用手捶石桌。

“为什么又失败了?怎么就解不了呢?”

“沈琮这小子到底中的是什么毒啊?老子就不信解不了它。”

李南柯抬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老爷爷在研究怎么给沈琮治病?

所以这位老爷爷就是神医鬼柳吗?

她瞪圆了眼睛打量着老者。

一身灰扑扑的袍子几乎快看不出眼色,头发胡子都乱糟糟的,让人看不出来真实年龄。

肿眼泡,下面挂着两团浓重的黑影,看起来有些吓人。

一边捶打着石桌,一边还在喃喃自语,状若疯魔。

“我不信这世上还有老子破解不了的毒,不行,再来.....”

老者又重新坐起来,抓起旁边药筐里放的药材,一手提起桌上的小称。

“黄芪一钱,甘草二钱......这个方子应该是对的,到底是什么毒啊?”

“老爷爷,有没......”

“滚开,别吵我。”

老翁暴躁地一挥手,灰扑扑的袖子扫过来。

李南柯被这一股掌风扫到了凉亭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老翁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暴躁地蹬着地,像只青蛙一样原地跳着。

“到底是哪儿的问题呢?”

李南柯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

脆生生丢下一句话,“有没有可能不是毒呢?”

然后转身离开,任这句话飘散在空中,晃进了老翁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