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薛洋的认知中,那些‘影子’从来都是悄无声息的,既碰不到他,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可眼前这个......这个可怕的大家伙,不仅能看到他,还能发出真实的声音,正带着明确的恶意朝他逼近!
薛洋吓得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忘了。
他绝望地蜷缩在杂物堆后,浑身冰冷,连呼吸都停滞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恐怖的‘影子’举起断刀,带着一股腥风,朝着他藏身之处狠狠劈下!
就在刀刃即将落下的刹那,
“尔敢。”
一声简短清冷的喝问声响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兵煞的嘶吼和刀风。
只见一道靛青身影不知何时已立在兵煞身后,朦胧的月光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轮廓,正是宁舒给薛洋安排的傀儡老师苏断竹。
傀儡面容不算出色(对比张麒麟而言),唯独那双眼睛在暗巷里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
而此时神识附身傀儡的宁舒心中却在吐槽。
这孩子还真是,那天救了他之后,这家伙居然几天都没出破庙,给宁舒都气笑了,安排的好戏少了观众怎么上演。
在薛洋惊惧的注视下,这个突然现身的人手中握着一柄约两尺长的黑色直尺。那尺子质地奇特,非玉非木,黯淡无光,看着再普通不过。
面对狂怒转身、煞气暴涨的‘影子’,来人只是手腕轻转,将黑尺如戒尺般平推而出。
没有炫目光华,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尺锋仿佛只是轻轻划过了某种看不见的界限。
然而,就是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尺,点在兵煞挥来的断刀上。
"铛——!"
一声闷响传来,不似金铁交击,倒像敲中了腐朽的空木。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兵煞动作骤然僵住。
它周身翻涌的黑红色煞气如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剧烈翻涌、溃散,高大的身躯从被尺子点中的地方开始,迅速变得灰白、龟裂,最终“哗啦”一声,彻底崩塌,化作一地飞灰,
薛洋睁大眼睛,看见那凶恶的‘影子’消散后留下一缕黑雾状的东西,被眼前这人用一个古朴的黑色小葫芦从容收起来了。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之间,安静,利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精准。
苏断竹(宁舒)这才像是刚注意到什么似的,朝薛洋藏身的杂物堆淡淡瞥了一眼。
那眼神平静无波,既无怜悯也无惊异,仿佛只是确认角落里的是个活物。
随后这人收起尺子与葫芦,拍了拍衣袖,转身,步履从容地消失在了薛洋的视线中,自始至终,没有对他说一个字。
死胡同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薛洋一个人瘫坐在杂物后,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膛,小脸煞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个人……只用了一把奇怪的尺子!就那么轻轻的一下!那个可怕至极的怪物就……就没了!
震撼与后怕如潮水退去后,一种火山喷发般的好奇与渴望瞬间涌上心头,将他连日来的恐惧麻木冲刷得一干二净。
那个人……他是谁?那把尺子是什么?他怎么能……那么厉害?
一种强烈的、想要靠近、想要了解、想要……拥有那种力量的念头,如同疯长的藤蔓,死死缠住了薛洋的心脏。
走出一段距离的宁舒通过神识观察着薛洋的表情,唇角泛起满意的弧度。这出开场戏,效果比她预想的还要好。
自那夜目睹了神秘人一把黑尺灭了凶恶的‘影子’之后,那把黑尺与那道靛青身影便如烙印般深深刻在薛洋心底。
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麻木地忍受着阴阳眼带来的恐怖世界,而是开始主动地、带着一种混合恐惧与渴望的心情,在夔州城的大街小巷里,搜寻那个身影。
他依旧饥寒交迫,但填饱肚子的优先级,似乎暂时被“找到那个人”压了下去。
几天后的黄昏,薛洋在城西一片荒废的宅院区,再次感受到了那种独特的、清凉而强大的气息。
他心脏猛地一跳,像只灵巧的野猫般,动作轻巧地循着气息摸了过去,躲在一堵断墙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宁舒的神识捕捉到薛洋靠近的气息,挑了挑眉毛,看样子,这第二场戏可以开始了。
薛洋屏息凝神,在断墙后睁大了眼睛。
只见苏断竹(宁舒)正站在荒草丛生的庭院中央。他面前,漂浮着三个淡淡的、几乎透明的影子。
一个唉声叹气的老妪,一个茫然四顾的书生,还有一个低声啜泣的小女孩。
它们身上并没有那晚要杀他的那个凶恶的‘影子’那般暴戾的气息,只有浓郁的悲伤、迷茫和一丝不愿散去的执念。
薛洋屏息凝神,在断墙后睁大了眼睛。
苏断竹依旧是那副平淡无波的表情。他没有取出那柄黑色的尺子,而是从怀中拿出一枚巴掌大小、非金非木、刻满复杂云纹与一个古老“阴”字的暗色腰牌。
他左手托着腰牌,右手并指如剑,指尖泛起微不可察的白芒,在腰牌上轻轻一点。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嗡鸣响起。腰牌上那个“阴”字骤然亮起幽深的光芒。
随即,苏断竹将腰牌对着前方虚空中轻轻一按。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被腰牌按住的虚空,仿佛水面般荡漾开一圈圈涟漪。
涟漪中心,幽光迅速扩大,形成了一道高约丈许、边缘模糊不清、内部深邃旋转、散发出无比古老和森然气息的光门。
门内隐约可见雾气缭绕,有一条朦胧的、仿佛由青石铺就的小路通向无尽的黑暗深处,隐隐约约,似乎还能听到流水声和若有若无的锁链拖曳之声。
一股难以形容的、让薛洋灵魂都感到战栗的阴冷气息从光门中弥漫出来,但这股气息并非暴戾,而是带着一种绝对的秩序和终结的意味。
“尘归尘,土归土,阳世已了,幽冥路开。”
苏断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直接响在三个鬼魂的心底。
“尔等无甚孽债,徘徊无益,且入地府,依律轮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