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有女客吓得花容失色,失声惊叫,捂住了嘴。
“可咱们谢王爷是什么反应?”老周头瞬间收敛了所有表情,模仿着谢凤卿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轻轻一拂袖,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淡淡道:“就那么一下!快如闪电!巧若惊鸿!妙到毫巅!大伙儿都没看清怎么回事呢!就听见谢云姝发出一声杀猪般的、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点的惨嚎!”他猛地做出一个挥剑斩落的动作,“你们猜怎么着?她那条拿着凶器、准备行凶的右胳膊,齐肩膀被谢王爷的桃花剑,给齐根削断了!‘啪嗒’一下,就掉在了冰冷的地上!那血,喷得老高,像个小喷泉,溅得到处都是!人当场就疼死过去,面色惨白,成了个血葫芦,哪还有半点平日那牡丹仙子的模样?!”
茶楼里瞬间寂静了一下,所有人都被这血腥而果决的一幕震慑住了。随即,爆发出更加热烈的、各种情绪交织的声响。有拍手称快、觉得大快人心的:“该!真是活该!让她心肠那么毒辣!断她一臂都是便宜她了!”有唏嘘感慨、心生怜悯的:“唉,毕竟是亲姐妹,何至于此啊……闹到这般地步,真是造孽,家门不幸……”但更多的,是一种亲眼见证传奇诞生的兴奋与震撼。
“姐妹再逢,设局暗害,反杀封神!周老头儿,这话总结得咋样?到位不?”有人激动地喊出了早已在人群中悄然流传开的口号。
“对喽!这位官人总结得太精辟了!到位!不能再到位了!”老周头重重一拍惊堂木,声若洪钟,作为今日这跌宕起伏说书的最终收尾,“‘姐妹再逢,设局暗害,反杀封神!’这就是咱们的摄政王!这就是龙抬头这天,发生在皇家宗庙里的、真实不虚的活传奇!宗室那帮一直跟王爷不对付、暗地里下绊子的老古董,这次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最后那点见不得光的老底儿,怕是都暴露出来,赔得干干净净喽!咱们就擦亮眼睛等着瞧吧,明日金銮殿上的早朝,那才叫一个风云变色,雷霆万钧呢!这京城的天,从今往后,怕是要不一样喽!”
茶楼里的议论声、惊叹声、叫好声经久不息,人们兴奋地交换着眼神,重复着刚才听到的惊险情节,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激动和一种亲身参与了大事件历史的亢奋感。这爆炸性的消息,伴随着“姐妹再逢,设局暗害,反杀封神!”这句极具煽动性和概括力的口号,如同插上了翅膀,从“悦来茶楼”飞出,迅速席卷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成为这个龙抬头日最炙手可热、最引人瞩目的谈资。谢凤卿的威望、铁血与强悍,通过这市井坊间最原始也最有效的口耳相传,被赋予了浓厚的传奇色彩,在这场干净利落、大快人心的反杀之后,无疑被推上了一个令人仰望的全新高度。而这沸腾的、几乎一边倒的民意,也必将成为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力量,深刻地影响着即将到来的朝堂博弈与权力格局的变迁。
酉时将至,白昼的辉煌即将燃尽最后的余烬。夕阳如同一位狂放的画师,打翻了盛满浓烈颜料的调色缸,殷红似血,赭石如焦,金黄流彩,还有种种暧昧难言的、介于毁灭与诞生之间的混沌色调,全都泼洒般地、毫无章法地混合在一起,肆意浸染着西边那片广阔无垠的天空。那色彩,浓郁得化不开,凄艳得惊心动魄,带着一种惨烈决绝的意味,仿佛一场盛大献祭的落幕,又似一场恶战之后,天地为之变色的悲怆。
这血色般的、带着不祥与肃杀之气的霞光,漫无边际地笼罩下来,将整座巍峨肃穆的皇城都包裹其中。那高耸的宫墙,林立的殿宇,飞翘的檐角,都被镀上了一层流动的、恍若烈焰燃烧般的诡异光泽,失去了白日的庄严,平添了几分神秘与诡谲。
尤其是宗庙前那片以巨大汉白玉石板铺就的、平日光可鉴人、象征着皇家无上威严与洁净的广阔广场,此刻更是被这夕阳的余晖完全覆盖。每一块光滑如镜的石板都反射着幽暗的红光,冰冷坚硬的质地与炽烈如血的色彩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仿佛不是石头,而是刚刚凝固的、尚有余温的熔岩,又像是无数历史尘埃与今日鲜血共同汇聚成的巨大湖泊,平静得令人心悸的表面下,蕴藏着无尽的悲怆、杀机与即将喷薄而出的命运巨变。
光线变得愈发低垂,角度锐利得如同无数把无形的刻刀,从西边斜劈下来,将广场上矗立的华表、石狮、香炉鼎,以及远处宗庙主体建筑那庞大而森然的轮廓,都拉扯出奇长无比、扭曲变形的高大黑影。这些黑影匍匐在地,不断延伸,交织在一起,如同无数从地底苏醒的巨兽蛰伏的爪牙,又像是某种古老而残酷的宿命投射下的不祥图腾,更给这庄严肃穆之地平添了难以言喻的几分深入骨髓的肃杀、诡谲与令人呼吸都为之一窒的沉重压迫感。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陈旧香灰、冰冷尘土以及……一丝新鲜血液特有的、铁锈般的腥甜气息。
二月初三,晨光熹微。帝都暗流与户部惊雷
寅时五刻,万籁俱寂。
冬日的黎明,总是来得格外迟缓,也格外吝啬。天地间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捂住了口鼻,沉浸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深沉的灰蓝色调里。东方的天际,仅仅吝啬地撕开一道极细极窄的缝隙,透出些许类似溺水者唇边泡沫的、惨淡的鱼肚白,非但未能驱散黑暗,反倒衬得底下层叠的屋宇轮廓愈发模糊、阴森,如同蛰伏的巨兽脊背。
寒意,是那种能沁入骨髓的湿冷。并非北境干爽利落的严寒,而是帝都特有的、带着水汽的阴寒。它无声无息地渗透过厚重的门墙,缠绕着每一根梁柱,舔舐着每一片屋瓦,甚至连空气中漂浮的微小尘埃,似乎都被冻得迟缓了飘落的速度。街道上空旷得骇人,青石板路在微弱天光下反射着冰冷潮湿的光,蜿蜒伸向视野尽头,消失在一片朦胧的暗色里。
唯一的活气,便是那更夫了。他裹着臃肿破旧的棉衣,身影佝偻,像是一个移动的、充满倦意的影子。手中的梆子敲响,“笃——笃——笃——”,声音沉闷、单调,拖着长长的尾音,在这死寂的城池里艰难地漾开。这声响,非但未能打破寂静,反而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无底深潭,瞬间便被那庞大无匹的寂静吞没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更深的空洞与虚无。敲过三更,那更夫便缩着脖子,加快脚步,似乎也想尽快逃离这弥漫在街头巷尾、无所不在的冰冷与压抑。
然而,在这片万籁俱寂、看似波澜不惊的表象之下,一股粘稠而灼热的暗流,早已如同地底奔突的岩浆,在帝都的每一寸肌理下汹涌澎湃。那是一种无形的、却又几乎令人窒息的紧张感。若说冬日的严寒是物理的,那么这种弥漫在空气里的东西,便是直刺人心的。
昨日,宗庙之前。
那场毫无征兆、骤然爆发的血雨腥风,其腥甜粘腻的气味,似乎并未随着尸首的搬运和地面的冲洗而彻底消散。它们仿佛化作了无形的微粒,依旧混杂在清晨冰冷的雾气里,附着在朱红的宫墙之上,甚至沉淀在每一口吸入的寒气之中,让所有感知敏锐的人,喉头都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那场风暴来得太快,太猛,太酷烈。盘根错节、经营了上百年的宗室集团,那些平日里连咳嗽一声都能让朝堂震三震的天潢贵胄、宗亲耆老,竟在一日之内——不,准确地说,是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被那位以铁血手腕著称的摄政王谢凤卿,以犁庭扫穴之势,几乎连根拔起!
这消息,比腊月里的寒风跑得还快,一夜之间,已然如同瘟疫般传入了京城每一座深宅大院、每一间密不透风的暖阁。它不再是市井小民茶余饭后的谈资,而是成了所有够得上层次的权贵府邸里,最炙手可热、却又最讳莫如深的禁忌话题。
朱门之内,兽炭在精雕细琢的铜盆里烧得噼啪作响,暖意融融,却驱不散围坐之人眉宇间的凝重与心底的寒意。精美的瓷杯里,茶汤早已凉透,也无人有心去啜饮一口。交谈的声音被压得极低,如同耳语,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斤重量。
“听说了吗?安亲王他……昨夜在宗庙偏殿,悬梁了……”
“何止!礼部那位老宗正,还有掌管宗人府的几位爷,全都……下了诏狱!”
“谢凤卿……她怎么敢?那可是宗室!是皇族血脉!”
“血脉?哼,在绝对的实力和雷霆手段面前,血脉又算得了什么?你没见昨日她麾下那‘风雪十八骑’……简直是杀神临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