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已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喧声鼎沸。

各式各样的马车、轿子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更多的人则是步行而来,将贡院大门前那片开阔地带挤得水泄不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焦灼、期待、混杂着清晨寒意的复杂气息。

“我的天爷,咋这么多人!”狗娃咋舌道,下意识地往前挤了挤,试图用他高大的身躯为王明远开辟一点空间。

但看榜不比接人,此刻人人翘首以盼,都拼了老命想往前凑,狗娃纵然力气大,在这密不透风的人墙面前,他那“王氏破冰船”也不好施展开。

主要也是京城不比秦陕,权贵豪绅颇多,若是还是和之前一样那般鲁莽行事,怕是会得罪人。

三人努力了一番,也只得在距离张榜处约莫十几丈外的一处地势稍高的石阶旁站稳脚跟。

这个位置不算顶好,但至少能看清榜架,也不必被挤得动弹不得。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东边天际泛起鱼肚白,继而染上瑰丽的朝霞,贡院前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

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各种口音的交头接耳声、叹息声、祈祷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压抑的声浪。

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期盼。

王明远站在崔琰和狗娃中间,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两人紧绷的身体和微微急促的呼吸。

他自己表面上还算平静,但胸腔里的心跳也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节奏,手心也微微沁出薄汗。

虽然这几日与同窗交流,自觉考得还行,但事到临头,在这决定无数读书人一生命运的会试榜单之下,没有谁能真正做到心如止水。

会试中试,意味着真正踏入了仕途的门槛,哪怕殿试名次较差,最不济也是个“同进士”出身,有了实缺的指望。

这是真正的鲤鱼跃龙门,是从平民到官身的彻底跨越。

就在这几乎令人窒息的等待中,忽然,“咣——”一声沉重悠长的锣响,从贡院方向传来,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出来了!出来了!”人群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静湖面,轰然炸开!

所有人都拼命地向前涌去,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那缓缓打开的贡院大门。

一队穿着皂隶公服、面色肃穆的衙役鱼贯而出,手中捧着厚厚的、象征着无数学子命运的榜单。

衙役们对周围的骚动充耳不闻,训练有素地走到高大的木榜架前。

为首的官员一声令下,最上面的那一张榜单被缓缓展开,自上而下,小心翼翼地粘贴在榜架最显眼的位置。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盯住那逐渐展开的榜文。

王明远也屏住了呼吸,视线穿越前方晃动的人头,努力聚焦。

榜单完全展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最上方那一行加大加粗的墨字!

【第一名会元秦陕长安府咸宁县王明远】

红纸黑字,清晰无比,在初升的朝阳下,仿佛带着光!

王明远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从心脏窜起,瞬间冲上头顶,四肢百骸都因为这巨大的冲击而微微发麻。

眼前甚至有了片刻的恍惚,周围所有的喧嚣仿佛都在这一刻远去。

中了!

会元!

会试头名!

他,王明远,是会试头名!

巨大的喜悦和一种积压了太久终于释放的轻松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多年的寒窗苦读,数载的千里游学,所有的汗水、孤寂、期盼,在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回报。

“中了!三叔!中了!头名!你是会元!”狗娃的狂喜的吼声如同炸雷般在他耳边响起,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会元!师弟!你是会元!”崔琰也兴奋地大喊,用力拍着王明远的肩膀,比自己中了还高兴。

王明远被他俩的喊声震的回过神来,强压下心中的激荡,目光急忙向下扫去。

他知道,此刻欣喜可以,但绝不能失态。

果然,不等他细找,狗娃已经指着榜单第二行的位置,激动地语无伦次:

“第二!三叔你快看!第二是陈香哥!陈香陈子先!

哎呀!第三,第三是应天书院的孙哲叔!

第四是……我的天,罗敬荣叔排第五!

李华容叔第六……前十名里,八个都是三叔你的同窗!”

王明远定睛看去,果然如此!

榜单前列,几乎被他在四大书院游学时结识的那些才华横溢的同窗好友所占据,一种与有荣焉的豪情油然而生。

这说明他这几年的游学之路,不仅提升了自己,也真正融入了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学子圈子,与这些俊杰并肩。

然而,就在这无比欢欣的时刻,只见离他们不远的人群外围,站着七八个身着普通布衣、但身形精干、眼神锐利的汉子。

他们并未像其他人一样拼命往前挤,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穿过人群,准确地锁定在王明远身上。

为首一人,是个面容寻常、但太阳穴微微隆起的精悍男子,他远远望着王明远,嘴角带着几分笑意,对身旁一人低声说道:“看清楚了?那个被人围着的,穿青袍的,就是王明远?”

“错不了,跟之前打听的样貌一样,没想到他竟然能得中会元,这下更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