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生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那只触碰着《价值起源论》的手指,纹丝不动。
这不是物理层面的禁锢。
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锚定。
信息,依旧在疯狂地、不讲道理地涌入他的识海。
他的神魂感觉不到疼痛。
那是一种比疼痛更恐怖的感受——被覆写。
他自身存在的痕迹,正在被这股来自宇宙源头的宏大概念冲刷、稀释、抹除。
【大道因果算盘】界面上那扭曲的血色文字,就是他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
那串触目惊心的“???”风险率,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转化为现实。
血煞宗的上空,天色如常。
弟子们依旧在为各自的积分和任务奔波。
长老们依旧在洞府中吐纳,谋划着自己的利益。
无人察觉任何异常。
唯有顾长生。
在他的感知世界里,天空,裂开了。
不是乌云,也不是风暴。
是一只眼。
一只巨大到无法用任何尺度丈量的金色巨眼,在天穹的最高处,无声无息地睁开。
那瞳孔中没有情感,没有愤怒,也没有杀意。
只有纯粹的、冰冷的、如同绝对零度般的“秩序”。
它的视线穿透了空间,穿透了万卷阁的屋顶,穿透了顾长生的肉身,最终,精准无比地落在了他的神魂之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降临了。
非威压,非气势。
而是一种“存在”层面的锁定。
仿佛他的过去、现在、未来,三条时间线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钉死在了一块名为“审计”的砧板上。
【警告!旧天道敌意锁定!】
【审计协议已触发!】
跑?
往哪里跑?
当审计者是这方宇宙本身时,任何空间和时间的移动都毫无意义。
防?
拿什么防?
用自己那点可怜的修为去对抗制定了“修为”这个概念的终极存在?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如此确定。
【大道因果算盘】的风险率第一次失去了它的指导意义。
因为结果,只有一个。
必死。
顾长生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然而,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与淡漠的眼眸深处,却没有绝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入绝境后,彻底冷静下来的疯狂。
不能用常规逻辑。
风险厌恶在此刻是自杀。
既然敌人是“系统”本身,那么它就一定有其运行的“规则”。
只要是规则,就一定有漏洞。
一个匪夷所思,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电般划过。
他要……审计这个世界。
他在识海中,向着那疯狂震颤的算盘,下达了一道堪称渎神的指令。
“启用【道途证券化】功能。”
“分析目标:旧天道。”
嗡——!
【大道因果算盘】的算珠不再是拨动,而是以一种超越极限的速度开始了自我燃烧。
顾长生辛辛苦苦积攒的所有“因果点数”,在这一瞬间化作了燃料。
数据瀑布,不再是虚幻的光影。
它变成了实质性的、由无数因果律令构成的洪流,在顾长生的神魂中奔腾咆哮。
他的双眼流下了两行血泪。
这是凡人之躯强行窥探神明账簿所付出的代价。
视野一片血红。
但他的脑海中,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了一张表格。
一张残缺的、混乱的、充满了坏账与挪用痕迹的——天道资产负债表。
【核心资产】:
[天命期权:已超发,大量授予各个时代的天命之子,等待回收。]
[世界本源:状态“抵押中”,抵押对象未知。]
【核心负债】:
[累积的纪元业力:数额无法估量,性质为“剧毒不良资产”。]
[上一个纪元的吞噬欠款:状态为“永续债”,利息持续增长。]
一行冰冷的结论,在表格的最下方生成。
【综合评估:资不抵债,濒临破产。】
原来如此。
顾长生明悟了一切。
所谓的旧天道,根本不是什么全知全能的神。
它是一个腐朽的、濒临破产的庞大体系,依靠着不断“印发”名为“天命”的股票来操纵市场,同时背负着永远无法偿还的巨额债务。
而《价值起源论》所代表的“掌天瓶”体系,是一种全新的、不依赖天道,甚至可以凭空创造“价值”的模式。
这就像在一个只能用贝壳交易的世界里,有人突然开始自己铸造黄金。
这是对它货币霸权最根本的动摇。
他,必须死。
天穹之上,那只金色巨眼的锁定感,陡然增强了十倍。
顾长生的神魂传来即将被撕裂的剧痛。
【大道因果算盘】上的文字,变成了最后的通牒。
【天道审计开始,目标已被判定为“高风险异端资产”。】
【即将执行“强制清算”。】
强制清算。
这个他曾经施加在别人身上的金融术语,此刻化为了悬在自己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要被当作一笔“坏账”,从这个世界的账本上,彻底抹去。
躲不过。
防不住。
顾长生的脑海中,疯狂闪过前世金融史上的一幕幕经典案例。
为什么那些庞大的、腐朽的、早已资不抵债的金融巨头,最终却能逃过清算的命运?
因为它们“大而不倒”。
因为清算它们的成本,比拯救它们更高。
因为它们的倒下,会引发整个系统的连锁崩溃。
一条唯一的、疯狂到极致的生路,在他血色的视野中,缓缓铺开。
他不能躲。
他不能防。
他必须在天道的“清算程序”走完之前,将自己变成这个世界最大的“系统性风险”。
他要把自己,和无数修士、无数宗门、无数利益,进行深度的、不可分割的捆绑。
他要让“清算顾长生”这件事的成本,高到连天道都无法承受。
他要让自己,成为这个修仙世界里,第一个……“大而不倒”的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