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计捧着绢布,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路小跑,奋力地挤开诗墙前拥挤的人群。
“让让,让让!新诗来了!”
然而,大堂之内,人声鼎沸,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诗墙最高处,那两首票数遥遥领先的诗作上。
新挂上去的绢布,虽然被老秀才特意嘱咐,挂在了最中间的位置,但在那密密麻麻,成百上千的诗作海洋中,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江,根本没能掀起半点波澜。
大堂另一侧,靠窗的雅座。
赵成穆和冯弘远在排了近半个时辰的队后,终于等到了一个位置。
尴尬的是,店里只剩下这一张桌子。
两人相对而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火药味。
“冯兄,请。”赵成穆端起奶茶,皮笑肉不笑地做了个手势。
“赵兄,请。”冯弘远微微颔首,动作同样客气。
两人名为同饮,实则各自别着苗头。
很快,便有几个相熟的读书人围了上来,满脸堆笑地开始奉承。
“赵公子,冯公子,你们二位可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啊!”
“是啊!赵公子的《望月怀远》清丽婉约,情深意切,当为我辈楷模!”
“冯公子的《登高》更是雄浑壮阔,气象万千!依我看,这头筹,非二位莫属了!”
赵成穆听着众人对自己的吹捧,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嘴上却谦虚道:“哪里哪里,冯兄的诗,才是真正的大手笔,赵某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冯弘远也摇着头,一脸谦逊:“赵兄过誉了,你的诗意境悠远,我那首不过是强说愁而已,当不得真。”
两人嘴上互相恭维,眼神却在暗中较劲,都巴不得把对方踩在脚下。
后院门口。
熙宁看着那首被彻底淹没的词,心里不由得有些着急。
这么好的词,难道就要这样明珠蒙尘吗?
她转头看向林永安,却发现这家伙正一脸郁闷地盯着那边。
“啧,这帮人真没眼光。”
林永安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句。
下一秒,他忽然眼睛一亮,对着熙宁挤了挤眼,然后理了理衣袍,大步流星地朝着人群走了过去。
熙宁一愣,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只见林永安挤到诗墙前,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然后猛地一拍大腿,用一种石破天惊的音量,高声惊呼。
“我的天!快来看呐!这是谁写的词?!”
他这一嗓子,中气十足,瞬间盖过了大堂内所有的嘈杂。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向他射来。
林永安仿佛毫无所觉,指着自己刚刚“发现”的那首《念奴娇》,一脸的震惊与狂热。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我的老天爷!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胸襟!”
他摇头晃脑,用一种极其夸张的咏叹调,开始高声朗诵。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他一边念,一边还手舞足蹈,仿佛已经彻底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神作!这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神作啊!”
他指着周围的诗,一脸的痛心疾首。
“跟这首词一比,其他的诗,简直就是狗屁不通!”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要知道,现在榜首的两首诗,可是“京城双璧”的大作!
这是疯了不成?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他。
然而,林永安的目的已经达到。
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他成功勾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诗词,能让他如此癫狂,甚至不惜得罪京城双璧?
人们开始不自觉地朝着那块新挂上去的绢布望去。
而始作俑者林永安,则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地退出了人群,溜回了熙宁身边,脸上还挂着那副欠揍的笑容。
熙宁和她身边的侍女,已经彻底看傻了。
还能……这么玩?
侍女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小姐,他……他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厚颜无耻!”
熙宁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又或者是想笑憋的。
这个家伙,永远都能做出超乎她想象的事情来。
远处的雅座上,赵成穆听着那边的动静,脸上露出不屑的冷笑。
“哪里来的乡野村夫,在此大放厥词,哗众取宠。”
他端起奶茶,轻轻抿了一口,姿态优雅。
“还千古绝唱?真是笑掉大牙。京城这潭水有多深,他怕是不知道。”
冯弘远却微微蹙起了眉头,他听到了那几句零星的词句,心中竟隐隐有一丝悸动。
“赵兄,不可小觑天下英雄。”
冯弘远放下茶杯,站起身来。
“此人虽然行事张狂,但能引得如此大的动静,想必那首词,必有其过人之处。我们不妨,过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赵成穆嗤笑一声,满脸的傲慢。
“除了你我二人,这京城年轻一辈,还有谁能写出像样的东西?我敢断言,那所谓的绝唱,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话虽如此,但当他看到冯弘远已经朝着人群走去时,他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
他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敢如此狂妄!
此时,诗墙前,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轻声念诵那首《念奴娇》。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随着一句句荡气回肠的词句被念出,大堂内的议论声,渐渐平息。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如痴如醉的神情。
当冯弘远挤进人群,看清绢布上那完整的词句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啪嗒。”
他手中那柄价值不菲的玉骨折扇,悄然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可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眼中,只剩下那气吞山河的词句,脑海中,只回荡着那雄浑壮阔的意境!
赵成穆跟在他身后,看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愈发不屑。
“冯兄,何至于此?一首歪诗罢了,还能把你吓住?”
他一边说着,一边拨开人群,大步流星地走到最前面。
“我倒要看看,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张写满了嚣张与嘲讽的脸,瞬间凝固。
他的瞳孔,在看清第一句词的瞬间,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