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府。
与京城其他权贵府邸的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不同,安国公冯震的府邸,透着一股与身份格格不入的清贫,甚至是破败。
院墙的墙皮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砖石,廊下的柱子也失了颜色,显得有些陈旧。
冯弘远提着一杯还带着温度的奶茶,小心翼翼地穿过庭院,准备溜回自己的房间。
他刚走到书房门口,一道威严的声音便从里面传了出来。
“站住。”
冯弘远身子一僵,脸上瞬间堆起了讨好的笑容,转过身去。
“父亲,您还没歇息呢?”
身着一身素色常服的安国公冯震,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他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常年紧抿的嘴角,让他看起来不怒自威。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冯弘远手里的那杯奶茶上。
“这是何物?”
“是……是孩儿给您带的饮品,叫奶茶,味道很是不错。”冯弘远硬着头皮说道。
冯震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下人回报,你这几日,天天都往那‘一碗冰津’跑。此物,便是从那里买的?”
“是……”
“二两银子一杯?”冯震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寒意。
冯弘远的心,咯噔一下。
“跪下!”
冯震一声厉喝,吓得冯弘远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手里的奶茶也洒了一地。
冯震看着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他这个儿子,虽说没什么大才,但胜在性子还算温顺。
平日里喜欢去些烟花之地,与那些所谓的才子佳人吟诗作对,他也只当是文人风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出手还算节俭。
可最近,他竟学会了如此奢靡的做派!
二两银子!
寻常百姓人家,一年的嚼用,也不过如此!
他竟然拿来买一杯水喝!
“父亲息怒!”冯弘远吓得连连磕头,“孩儿去那里,并非是为了贪图享乐,而是……而是去与人切磋诗词的!”
他连忙将奶茶店开业活动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那店家放出话来,只要能在题诗墙上拔得头筹,便可得千两白银的赏金!孩儿是想为家里挣些银钱!”
“千两赏金?”
冯震愣住了,脸上的怒气,瞬间凝固。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怀疑他是不是在胡言乱语。
“你可知欺瞒为父,是何等下场?”
“孩儿不敢!”冯弘远急忙道,“此事千真万确!不仅如此,那‘一碗冰津’的生意火爆至极,据说一天的营业额,便有上万两之巨!”
上万两!
冯震被这个数字,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身为安国公,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区区数百两。
一个卖饮品的铺子,一天的收入,竟比他几十年的俸禄还要多!
他心中的怒火,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巨大的震惊和一丝隐秘的期待所取代。
“那你写的诗,可能夺魁?”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急切了几分。
冯弘远闻言,脸上的神情瞬间垮了下去,脑袋也耷拉了下来。
“孩儿……孩儿学艺不精,与那第一名相比,犹如萤火之于皓月,不值一提。”
冯震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望。
不过,能让他这个眼高于顶的儿子都自愧不如,那第一名的诗,又该是何等风采?
“诗在何处?拿来我看。”
冯弘远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张抄录好的纸笺,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冯震接过纸笺,目光落在上面。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仅仅是开篇十字,冯震的瞳孔,便猛地一缩。
他整个人,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身为当朝大儒,他一生阅诗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气魄,如此雄浑的开篇!
他继续往下看,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当读到最后一句“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时,冯震手里的纸笺,已然被他捏得死死的,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神来之笔!当真是神来之笔啊!”
他仰天长叹,脸上满是激动与震撼。
“此等气魄,此等胸襟,便是太白重生,东坡再世,也不过如此!千古绝句!”
过了许久,他才平复下激动的心情,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你输得不冤。”
他将纸笺小心翼翼地折好,收入怀中,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
“以后,莫要再去那奶茶店了,给为父安分一些,专心准备来年的春闱,听见没有?”
“是,孩儿遵命。”冯弘远如蒙大赦。
冯震看着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冷哼一声。
“为父这就去写奏折,弹劾那安平公府的林永安!”
“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不好好待在家里反省,不可让这败家玩意儿迎娶公主。长公主殿下,金枝玉叶,何等尊贵,他配不上!”
冯弘若听着父亲的话,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不敢说,只能低着头,快步退了下去。
书房里,只剩下冯震一人。
他重新拿出那张纸笺,借着烛火,又一次品读起来,口中喃喃自语。
“无名氏……此等惊世之才,究竟是出自哪位名家大儒之手?为何要替一个商贾的铺子,写下这等篇章?”
他百思不得其解。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还未亮。
林永安正抱着被子睡得香甜,房门却被“砰”的一声,从外面粗暴地推开。
一个尖细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在房间里炸响。
“林公子!林公子快醒醒!”
“陛下有旨,召您即刻进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