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宫。
寝殿内,熏香袅袅。
“公主,公主!出事了!”
贴身宫女小桃一路小跑着冲了进来,脸上满是藏不住的震惊和兴奋。
熙宁公主赵沁宁正端坐在窗边,手里捏着一卷书,闻言只是淡淡地抬了抬眼。
“什么事,难道婚退成了?”
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疏离。
今天早朝的结果,她已经猜到了。父皇想用她来拉拢安平公府,退婚之事,必然不会顺利。
“不是退婚的事!”小桃喘着气,一口气说道。“是……是林小公爷!他在金銮殿上,把靖海公给打了!”
“什么?”
熙宁公主手中的书卷,“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猛地站起身,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你再说一遍?林永安在金銮殿上打人?”
“是啊!奴婢也是刚听说的!”小桃的眼睛亮晶晶的,把听来的消息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听说那靖海公刘振,当朝揭了安平公的伤疤,提了已故夫人的事。林公子当场就炸了,冲上去就给了刘振一耳光,牙都打掉了两颗!”
熙宁公主怔住了。
那个在她印象中,只知斗鸡走狗,不学无术的纨绔子,竟有如此血性的一面?
为了维护亡母的声誉,不惜在金銮殿上,当着父皇和文武百官的面,悍然动手?
这……还算他有勇气!
她对林永安的厌恶,是发自内心的。可对于林康这位为国征战,满门忠烈的肱股之臣,她却怀有极大的敬重。
林永安此举,虽然鲁莽冲动到了极点,却也带着一股悍不畏死的勇气。
一时间,她的心情竟有些复杂。
“后来呢?”她忍不住追问。
“后来萧国公和文官们都要求陛下严惩林公子,林公子……林公子他竟然自己请罪,还立下了军令状!”
“军令状?”熙宁公主的心,猛地一紧。
“他说他能在三个月内,不花国库一分钱,安置好城外数千灾民!若是办不到,愿提头来见!”
熙宁公主彻底呆住了。
她缓缓坐回椅子上,脑子里一片混乱。
安置数千灾民,这怎么可能?
户部尚书为了这事,愁得寝食难安,他一个纨绔子弟,凭什么夸下如此海口?
他死定了。
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不对。
父皇虽然震怒,但绝不可能真的眼睁睁看着林家绝后。安平公府的功绩和忠心,是父皇维系朝局平衡的重要一环。
所以,父皇不会真的杀他。
这场所谓的军令状,更像是一场豪赌。
林永安用自己的命,赌一个脱罪的机会,也赌一个父皇不得不保他的未来。
想通了这一点,熙宁公主心中非但没有半分轻松,反而更加烦闷。
这个林永安,就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让她甩都甩不掉。
她轻轻叹了口气,幽幽地望着窗外。
这桩婚事,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有个了断?
……
另一边,安平公府。
林永安刚和父亲林康踏进府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孽子!给老子去跪下!”
林康一声雷霆暴喝,吓得周围的下人噤若寒蝉。
林永安倒是面不改色,只是有些无奈地看了父亲一眼,然后老老实实地朝着府内祠堂的方向走去。
祠堂内,林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整齐地排列着。
林永安“噗通”一声,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林康紧随其后,他关上祠堂大门,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气得浑身发抖,胸膛剧烈起伏。
“你疯了!你是真的疯了!”
他指着林永安的鼻子,破口大骂。
“军令状!那是能随便立的东西吗?那是要掉脑袋的!你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老子在朝堂上,差点就想一巴掌拍死你这个混账东西!”
“你知不知道,只要你服个软,爹豁出这张老脸,也能保你无事!你为什么非要往死路上走!”
林康越说越气,也越说越怕,说到最后,这位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铁血汉子,眼眶竟也红了。
他发泄完,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
“永安……你跟爹说句实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面对父亲的怒火和绝望,林永安始终平静。
他抬起头,迎着父亲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爹,我想,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林康愣住了,这是他从未听过的词。
“没错。”林永安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自信的光芒。
“那些灾民,他们缺的不是一碗粥,一口饭的怜悯,他们缺的是一条能活下去的路。”
“我们与其施舍他们,不如给他们一份活计,让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堂堂正正地挣饭吃,挣回自己的尊严!”
“这样一来,他们不但不会成为朝廷的负担,反而会成为我们的助力。他们只会对给他们活路的人,感恩戴德!”
林康呆呆地听着,他是个带兵打仗的粗人,却也瞬间明白了这四个字背后蕴含的巨大能量。
是啊!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这个道理,他懂!
他眼中的绝望,瞬间被一抹亮光所取代,但随即,那抹亮光又黯淡了下去。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你的那个白糖厂,能用得了几个人?城外,可是有将近五千灾民啊!”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杯水车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林永安笑了。
他缓缓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
“爹,谁告诉你,我只有一个白糖厂了?”
林康猛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林永安走到他面前,嘴角勾起一抹狂傲不羁的笑容。
“我的白糖厂,我的冰饮店,都只是一个开始。”
“除了这些,我还要开水泥厂,开纺织厂,开各种各样能赚钱的工厂!”
“我的目标,是成为这京城,不,是整个大乾的巨富!”
林康彻底被儿子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给震得说不出话来。
林永安看着父亲震惊的表情,语气变得郑重。
“爹,经此一事,我经商的事情,肯定是瞒不住了。”
“商人的地位虽然低贱,但当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就足以改变很多事情。我们林家,不能只有枪杆子,还要有钱袋子!”
林康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的儿子,陌生,却又带着一种让他心惊的熟悉感。
那种睥睨一切的自信,那种运筹帷幄的从容,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良久。
他缓缓站起身,没有再看林永安,而是转身走到了供奉着祖宗牌位的香案前。
他拿起三炷香,点燃,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林家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林康,今日要违背祖训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决绝。
“我林家世代将门,不与商贾为伍。但时移世易,为了林家能在这吃人的京城里活下去,为了永安这孩子能有一条自己的路……”
“今日,我林康,便破了这规矩!”
他将香插进香炉,猛地转过身,一双虎目死死地盯着林永安。
“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
“天塌下来,老子给你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