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彻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的年轻人。
正是那天在金銮殿上,站在武将阵营里,为林家父子捏了一把汗的镇国大将军之子,卞康云。
林永安有些意外,但还是客气地将人迎了进来。
刚一落座,卞康云就猛地站起身,对着林永安,郑重地抱了抱拳。
“林小公爷,之前是我不对!”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军中之人特有的爽利和干脆。
“我承认,以前听了外面的那些流言,瞧不上你。觉得你不过是个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配不上熙宁公主。”
林永安挑了挑眉,没说话,示意他继续。
卞康云的脸上,闪过一丝愧色,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佩。
“直到金銮殿上那一出,我才明白,我错得有多离谱!”
“你为了维护亡母声誉,敢当着陛下的面,怒扇国公!这份血性,我卞康云服了!”
“你为了给陛下分忧,敢立下军令状,以性命担保安置灾民!这份担当,我卞康云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看着林永安,眼神里再无半分轻视,只剩下纯粹的欣赏。
“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说完,他竟真的要弯腰行礼。
林永安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他对卞康云的印象,其实不错。
金銮殿上,文官们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只有武将一脉,还愿意为他说话。
这个卞康云,虽然没开口,但那焦急的神情,林永安看得一清二楚。
是个直肠子的性情中人。
“卞公子言重了。”林永安笑了笑,态度不卑不亢。“不知者不罪,况且我以前的名声,确实不怎么好听。”
他这番坦然自嘲,反倒让卞康云更加高看了他一眼。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那点小小的芥蒂,瞬间烟消云散,竟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一旁的赵彻见状,也笑着开口。
“永安,我今天来,也是为了此事。”
他看着林永安,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这次去赈灾,算我一个。”
林永安愣住了。
赵彻继续说道,他的目光灼灼,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热血和憧憬。
“父皇将我封为雍王,日后总归是要去封地的。与其在京城里当个闲散王爷,不如跟着你,去学点真本事!”
“这治理灾民,不正是治理万民的缩影吗?我想亲眼看看,你是怎么化腐朽为神奇的。也想为那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百姓,尽一份自己的力。”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不似作伪。
林永安看着他,心中微动。
这位皇子,似乎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没错!”卞康云也在一旁用力点头,瓮声瓮气地说道。“算我一个!这种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怎么能少了我!大不了我跟家里告个假,我爹要是敢拦着,我就……”
他话还没说完,林永安已经笑了起来。
一个皇子,一个大将军的儿子。
这配置,简直是豪华。
赵彻的身份,就是一道天然的护身符,许多宵小之辈,见了他都得绕道走。
而卞康云,将门虎子,武艺高强,带在身边,那就是一个顶级保镖。
这送上门来的助力,不要白不要!
“好!”
林永安当即拍板,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有二位鼎力相助,此事,必成!”
……
皇宫,御书房。
皇帝赵乾正靠在龙椅上,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奶茶,慢悠悠地批阅着奏折。
那香甜顺滑的口感,让他心情都愉悦了不少。
这林永安,脑子里稀奇古怪的东西,倒是真不少。
就在这时,大太监王德迈着小碎步,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陛下。”
“什么事?”赵乾头也没抬。
王德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回禀:“陛下,刚得到消息,雍王殿下和镇国大将军府的卞小将军,今日去了安平公府,说是要跟着林巡察使,一同去城外赈灾。”
“哦?”
赵乾批阅奏折的朱笔,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自己的儿子,还有卞家那小子,竟然也跟着去凑热闹了?
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沉吟片刻,忽然饶有兴致地看向王德。
“王德,你怎么看这件事?”
王德心头一凛,知道这是皇帝在考校自己,连忙把头埋得更低了。
“老奴愚钝,不敢妄议皇子和朝政。”
“哼。”赵乾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他将朱笔放下,端起奶茶又喝了一口,幽幽地叹了口气。
“朕也希望,这林永安真能给朕一个惊喜,安置好那数千灾民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盼。
可随即,他锐利的目光,又落在了王德的身上。
他发现,这个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奴才,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劲。
虽然举止恭敬,无可挑剔,但那眼神,总有些飘忽,似乎藏着什么心事。
“你今天怎么回事?”赵乾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在朕面前,也敢魂不守舍的?”
“有什么事,瞒着朕?”
最后五个字,如同冰锥一般,狠狠刺入王德的心底。
“扑通!”
王德双膝一软,当场就跪了下去,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金砖地面,身体抖如筛糠。
“老奴不敢!老奴万万不敢欺瞒陛下!”
“说!”赵乾只有一个字。
帝王之怒,如山崩海啸。
王德哪里还敢有半点隐瞒,哆哆嗦嗦地将今天在安平公府宣旨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说了出来。
“……林小公爷他,他赏了老奴一张银票。”
“赏你银票?”赵乾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这是官场上不成文的规矩,他心知肚明,也懒得去管。
“多少?”他随口问道。
王德的声音,细若蚊呐,充满了恐惧。
“一……一千两。”
“什么?”
赵乾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奶茶洒了一些出来,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一千两?
去宣个旨,就给一千两?
这小子是把银子当纸糊的吗!
短暂的震惊之后,赵乾的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怒意,反而浮现出一抹极其古怪的,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的笑容。
他走下御阶,亲自将吓得快要昏过去的王德扶了起来。
“起来吧,多大点事,瞧把你吓的。”
他的语气,出奇的温和。
王德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完全摸不透皇帝的心思。
赵乾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慢悠悠地摊开了手掌。
“拿来。”
“啊?”王德一愣。
“银票,拿来给朕瞧瞧。”
王德不敢违逆,颤抖着手,从袖子里掏出了那张让他心惊胆战了一下午的银票。
赵乾接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确认是货真价实的银票后,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他随手从自己的龙袖里,也摸出了一沓银票,从中抽出一张五百两的,塞回了王德的手里。
“这五百两,是你的辛苦费。”
然后,他将那一千两的银票,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自己的怀里。
“另外这五百两,就当是你孝敬朕的,朕帮你充入内帑。”
王德彻底傻眼了,呆呆地看着皇帝,脑子一片空白。
这……这是什么操作?
赵乾却像是做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心情大好地背着手,重新走回龙椅。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王德,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记住了,以后再有这种去安平公府宣旨的好差事,别跟朕抢。”
皇帝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丝神秘和期盼。
“让朕亲自去!”
“到时候,赏钱,咱俩五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