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书房内。
吕氏看着自家夫君那凝重的脸色,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随即又迅速隐去。
她柔声劝道:“殿下,您也别想太多。
父皇或许只是……图个新鲜,想留个孩子在身边解解闷罢了。”
朱标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疲惫地嗯了一声。
他何尝不希望是这样呢。
只是,父皇的心思,向来深不可测。
“知道了,你先带允炆回去吧,我去谨身殿一趟。”
朱标站起身,拿起桌上一份关于空印案的奏折。
吕氏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连忙叮嘱:“殿下,若与父皇商议政事,还需……
还需顺着些父皇的意思,切莫惹他老人家生气。”
朱标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我心里有数。”
看着朱标离去的背影,吕氏脸上的温柔瞬间褪去。
朱允炆拉了拉她的衣角,小脸上满是嫉妒和不甘:“母妃,为什么皇爷爷要抱那个野孩子,不抱我?”
吕氏垂眸,摸了摸儿子的头,声音幽幽:“因为,有些人天生就喜欢抢别人的东西。”
【哦豁?】
刚被宫女抱回自己小院的朱珏,耳朵动了动。
【我这还没干啥呢,就成抢东西的野孩子了?】
【伯母,你这被害妄想症有点严重啊,得治!】
朱珏躺在自己的小摇篮里,翘着二郎腿,美滋滋地等着后续。
他知道,大伯朱标肯定会去找老朱。
一场父子之间关于“治国理念”的终极battle,即将上演!
前排VIP吃瓜位,准备就绪!
谨身殿。
朱标怀揣着满腹心事和一腔为国为民的热血,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然后,他当场就石化了。
人直接愣在原地,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微张,仿佛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那个往日里杀伐果断、威严赫赫,让满朝文武噤若寒蝉的父皇……
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奶娃娃,坐在龙椅旁的软榻上。
那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捧着什么绝世珍宝。
那眼神,慈爱得能滴出水来。
他甚至还在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江南小曲,大手有节奏地拍着娃娃的后背。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给这一老一小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岁月静好,父慈孙孝。
朱标:“……”
淦!
这是我爹?
这真的是那个骂起人来能把人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动不动就喊着要砍人脑袋的洪武大帝?
不是什么隔壁村头哄孙子的王老汉假冒的吧?
朱标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
坐在那里的不是大明的开国皇帝,而他也不是大明的太子。
这只是一场离谱的梦。
就在他大脑宕机,疯狂怀疑人生的时候,朱元璋发现了他。
皇帝陛下脸上的慈爱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冷硬和不耐。
“嘘!”
老朱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眉头紧锁,压低了声音,用气音怒斥道:“进来作甚!
脚步声恁大,吵醒了咱大孙怎么办!”
朱标:“???”
我?
脚步声大?
我被我爹嫌弃了?因为我可能会吵醒一个……奶娃娃?
他朱标,从小到大,挨过骂,挨过打,甚至被父皇用各种严苛到变态的标准要求过。
可他还从未因为脚步声太大这种离奇的理由被训斥过。
更别提,父皇那副你敢吵醒我孙子我就弄死你的护食表情。
嫉妒。
赤裸裸的嫉妒。
这一刻,朱标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情绪。
他嫉妒那个被父皇抱在怀里,睡得正香,名叫朱珏的娃娃。
【啧啧啧,感受到了吗,我亲爱的大伯?】
【这就是来自亲爹的降维打击!】
【你以为你还是这个家最受宠的崽?天真!】
【现在,我,朱珏,才是这个紫禁城唯一的紫微星!】
睡梦中的朱珏仿佛感受到了朱标那复杂的视线,砸吧砸吧小嘴,往朱元璋怀里拱了拱,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这个无意识的动作,再次精准地暴击了朱标那颗本就脆弱的心脏。
朱元璋察觉到怀里大孙的动静,动作更加轻柔了。
他尝试着想把朱珏放到旁边的榻上,好腾出手来处理政务。
可他刚一动,朱珏的小眉头就皱了起来,似乎睡得极不安稳。
老朱立刻停下了所有动作,跟个雕塑似的,一动不敢动。
【嘿嘿,小样儿,还想放下我?】
【我这皱眉杀可是被动技能,自动触发,无CD!】
朱元璋认命地重新抱稳了怀里的小祖宗,这才抬起眼皮,极不耐烦地看向还愣在那里的朱标。
“杵那儿当门神?有屁快放!”
语气恶劣至极。
朱标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和那股子酸味儿。
他走上前,也学着朱元璋的样子,把声音压到最低。
“父皇,儿臣是为毛骧之事而来。”
“毛骧?”朱元璋挑了挑眉,“他怎么了?”
朱标从袖中拿出那份奏折,呈了上去,低声道:“毛骧奉旨追查胡惟庸余党,本是分内之事。但如今,他却将空印案也揽了过去,株连甚广,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儿臣以为,此风不可长。空印案固然有错,但罪不至死,更不该如此扩大化。
长此以往,朝堂动荡,于江山社稷无益。请父皇三思!”
朱标说得恳切。
这是他身为太子的责任。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父皇因为一时之怒,而动摇国之根基。
然而,朱元璋听完,却只是冷笑一声。
“三思?咱看该三思的是你!”
他的声音依旧压得很低,但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杀气,却丝毫不减。
“朱标,你当那些文官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借着空印案,是在试探咱的底线!是在挑战皇权!”
“咱若不以酷烈手段镇之,他们便会得寸进尺!今天敢用空印,明天就敢欺君罔上!”
“咱就是要杀!杀到他们怕!杀到他们听到咱的名字就两腿发软!这江山,才能姓朱!”
父子俩的观点,再次发生了激烈的碰撞。
一个主张仁政,认为要稳定。
一个信奉铁腕,认为要威慑。
谨身殿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哦哟,开始了开始了!】
【治国理念大辩论!红方辩手:铁血CEO朱元璋,观点:不听话的员工全开了!蓝方辩手:仁德太子朱标,观点:不能随便开除,要考虑公司稳定!】
【这波我站谁呢?】
朱珏在心里默默分析。
【从现代管理学角度看,大伯的想法更人性化,有利于长期发展。】
【但从大明朝初建,百废待兴,牛鬼蛇神一大堆的时代背景来看,老朱的铁血手腕,才是最快最有效的稳定方式。】
【简单来说,就是猛药去疴。虽然副作用大,但见效快啊!】
【所以……对不起大伯,这波我站我爷!】
朱标还想再劝,他梗着脖子,据理力争:“父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此滥杀,恐失民心!”
“民心?”
朱元璋的眼神更冷了,“咱的民心,是打下来的,不是靠那帮贪官污吏的嘴皮子换来的!
他们,代表不了民心!”
“你给咱记住了,朱标!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这心,太软了!”
朱元璋看着自己这个优秀的继承人,眼里满是失望。
他什么都好,就是不够狠。
而他朱元璋的江山,需要一个狠人来继承。
朱标被怼得哑口无言,脸色煞白。
他看着父皇怀里那个安睡的婴儿,再看看父皇对自己这副冷硬如铁的态度。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席卷了全身。
难道……
在父皇心里,自己这个太子,真的还不如一个刚出现的奶娃娃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