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跪在地上的李景隆,身体猛地一僵。
这两个字,如同九天之上的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一个荒谬到让他魂飞魄散的念头,瞬间击穿了他的神智。
这小子……是皇孙?
嗡!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理智,在这一瞬间尽数被击得粉碎。
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个小孩……管陛下叫爷爷?
这一刻,无数之前被他忽略的细节,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
为什么一个十岁的孩子,面对他这个当朝国公,能面不改色,甚至还敢出言顶撞?
为什么这小子能随口就说出太和酒楼是我家这种话?
为什么陛下会出现在这里,还恰好就坐在屏风之后?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根本就不是什么巧合!
这小子,从一开始就知道屏风后面坐着谁!
他那份泰然自若,那份有恃无恐,根本就不是装出来的!
人家有天底下最硬的靠山!
李景隆的心,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什么耀武扬威,什么教训小屁孩……
他李景隆,今天简直就像一个跳梁小丑,在真龙天子和皇孙面前,卖力地表演了一出猴戏!
一想到自己刚才还想帮着李鸾,来打压这位深藏不露的皇孙……
李景隆就感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脑门。
然而,屏风后的那位九五之尊,却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仿佛地上跪着的,不是一位世袭罔替的国公,而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朱元璋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早已不见了刚才的平静。
他拉过朱珏的小手,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着,浑浊的眼眸里,满是心疼。
“珏儿,刚刚没吓着你吧?”
那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与刚才那无形的帝王威压,判若两人。
朱珏仰起小脸,脸上哪里有半分害怕的样子,反而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爷爷,我没事。”
“就凭他那几块料,还吓不到我。”
“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嗡嗡叫的烦人。”
听到这话,朱元璋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好!说得好!”
“不愧是咱的孙儿!有咱当年的风范!”
他欣慰地拍了拍朱珏的肩膀,可脸上的笑意,却在下一秒瞬间收敛,化为了刺骨的冰寒。
“哼!一个跳梁小丑,也敢欺负到咱的头上!”
“李善长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在应天府的地界,公然聚众闹事,欺压商户,还敢欺负咱的宝贝孙儿!”
“他这是完全没把咱这个皇帝,没把大明的律法放在眼里!”
跪在地上的李景隆,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深深埋进地砖里。
朱元璋越想越气,猛地一拍桌子。
“来人!”
他这一声怒喝,吓得李景隆浑身一哆嗦。
“咱现在就让蒋瓛把那个小畜生抓进锦衣卫诏狱!咱要亲自审审他,看看是谁给他的胆子!”
蒋瓛,锦衣卫现任指挥使,皇帝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进了诏狱,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得脱层皮!
李景隆可以想象,李鸾那个草包要是被抓进去,恐怕连一天都撑不住。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小手轻轻拉了拉朱元璋的衣袖。
“爷爷,别。”
朱元璋一愣,低头看向自己的孙儿,眼中的杀意瞬间化为不解。
“珏儿,他都欺负到你头上了,咱要是不给你出这口气,咱还算什么爷爷!”
朱珏摇了摇头。
“爷爷,现在就把他抓起来,太便宜他了。”
“哦?”朱元璋来了兴趣,“那依咱珏儿的意思,该当如何?”
朱珏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爷爷,您想啊,李鸾他爹是韩国公李善长。
就算今天这事闹大了,凭着李善长的老脸,最多也就是让李鸾挨顿板子,不痛不痒。”
“而且,别人还会说您以大欺小,为了皇孙,跟一个纨绔子弟计较。”
朱元璋眉头微皱,陷入了沉思。
朱珏说的,确实是实话。
李善长毕竟是开国第一功臣,淮西勋贵集团的领袖,他还是要给几分薄面的。
只听朱珏继续说道:“所以,咱们不如放长线,钓大鱼。”
“今天这事,就当没发生过。李鸾吃了这么大的亏,他肯定咽不下这口气。”
“在他眼里,我就是个没背景的小酒楼老板,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来报复我。”
“咱们就由着他折腾,等他自己犯下无可饶恕的大错,到时候,咱们再出手。”
“到那时,人证物证俱在,就算他爹是李善长,也保不住他!”
“这叫……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朱珏的声音虽然稚嫩,但话语里的那股狠辣和算计,却让一旁的李景隆,从心底里冒出一股寒气。
好狠!
这个十岁的孩子,心思竟然如此缜密,手段竟然如此狠毒!
他不仅要弄死李鸾,甚至连他爹李善长都一起算计进去了!
朱元璋听完,先是震惊,紧接着便是狂喜!
他看着眼前的朱珏,就像是在看一块未经雕琢的绝世璞玉!
杀伐果断,心计深沉!
这……这简直就是天生的帝王之才!
比他那个仁厚有余,却魄力不足的嫡长孙朱允炆,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好!好计策!好一个引蛇出洞!”
朱元璋龙颜大悦,连连称赞。
“就按咱珏儿说的办!咱倒要看看,那条小蛇,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祖孙二人相视一笑,气氛瞬间变得其乐融融。
可这温馨的一幕,落在李景隆眼里,却比地狱修罗还要可怕。
他趴在地上,冷汗已经浸透了背后的衣衫,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魔鬼!
这对祖孙,简直就是一对魔鬼!
一个老的,一个小的,没一个好惹的!
就在李景隆恐惧到快要昏厥过去的时候,一道冰冷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
“曹国公,李景隆。”
朱元璋的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李景隆的身体猛地一颤,整个人如同被判了死刑的囚犯。
“抬起头来。”
李景隆不敢违抗,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那张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脸上,此刻已经布满了鼻涕和眼泪,狼狈到了极点。
“微臣……微臣在……”
朱元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犹如万年不化的寒冰。
“刚才的戏,演得不错。”
“割袍断义,演得咱都快信了。”
“现在,你跟咱说说,你该当何罪啊?”
“噗通!”
李景隆刚抬起一点的上半身,又重重地趴了回去,额头磕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陛下!陛下饶命啊!”
他嚎啕大哭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和恐惧。
“微臣冤枉!微臣是真的冤枉啊!”
“今日之事,全是那李鸾一手策划!是他硬拉着微臣来的,微臣事先毫不知情啊!”
“微臣一见他要对这位……对小公子无礼,便立刻与他划清界限!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啊!”
“微臣对陛下的忠心,苍天可鉴!
那割袍断义,绝非演戏,乃是肺腑之言!求陛下明鉴!求陛下明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