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死寂之后,是松田英武嘶哑的咆哮。
他站起身,一脚踹开面前的椅子,指着长谷川清。
“还愣着干什么!?给大本营发报!给松井将军发报!”
他抓起地图,狠狠地拍在桌上。
“告诉他们!沪城的局势,已经完全失控!我需要增援!不是一个师团!是至少两个师团!我需要陆军的坦克和重炮,把这片该死的土地,给我从地图上抹掉!”
……
与此同时,东瀛,参谋本部。
刚刚被任命为“沪城派遣军”司令官的松井石根大将,正对着巨大的地图,和他麾下的参谋们,规划着部队的集结与运输路线。
一个通讯官匆匆走了进来,将一份来自沪城的特急电报呈了上来。
松井石根接过电报,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两个师团?”他放下电报,脸上露出一丝不悦,“松田君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点?海军那帮人,连几千个支那溃兵都解决不了,还想要更多的陆军去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海军那帮眼高于顶的家伙,为了抢功而故意夸大其词的借口。
“回电。”他对着身旁的参谋长说道,“告诉他,第11师团正在按计划集结,让他守好自己的阵地,不要给帝国海军丢脸。”
“哈伊!”
然而,还没等参谋长走出作战室。
另一份加密等级更高的电报被送了进来。
这一次,松井石根看完,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参谋长,声音干涩。
“‘出云号’……沉了。”
“……第三舰队,全军覆没。”
整个作战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原地。
松井石根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终于明白,松田英武的请求,不是夸大,而是……绝望的哀嚎!
他猛地冲回地图前,死死-地盯着沪城那小小的红色区域。
没有了海军的舰炮支援,没有了安全的登陆港口,那几千名被围困的海军陆战队,还能撑几天?
一旦他们在第11师团抵达前被全歼,那整个“三个月灭亡支那”的计划,就将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远水,救不了近火!
“不能再等了!”松井石根的眼中爆发出赌徒般的疯狂!
他没有再去看本土的运输计划,而是抓起另一部电话,直接接通了……华北方面军司令部!
“我是松井石根!接寺内寿一将军!”
电话很快被接通。
“寺内君!”松井石根没有丝毫的客套,声音如同结了冰,“我不管你现在有多困难!我以沪城派遣军司令官的名义,紧急征调你的‘第五独立混成旅团’!”
“让他们立刻停止在南口的进攻!收缩兵力,集结到天津港!”
“放弃所有重炮和辎重!以轻装姿态,乘坐航速最快的驱逐舰和运输舰,火速南下!”
电话那头,传来寺内寿一惊愕的声音:“松井阁下!您疯了吗!?南口战事正紧,我们……”
“这是命令!”松井石根咆哮着打断了他,“沪城要是丢了,帝国的脸就丢尽了!大本营那边,我会亲自去解释!”
“我只要你的兵,在三天之内,出现在吴淞口!”
华北方面军,临时司令部。
“啪!”
寺内寿一-大将,狠狠地将电话摔在了通讯兵的脸上!
“巴嘎呀路——!!!”
寺内寿一的整张脸,扭曲得如同恶鬼。
“海军!海军!一群只会开着铁船在海上耀武扬威的废物!”他指着地图上沪城的位置,对着满屋子噤若寒蝉的陆军将官们咆哮,“自己惹出来的麻烦,死了几千个水兵,现在却要抽调我最精锐的陆军,去给他们擦屁股!?”
一个同样佩戴着大将军衔的参谋长,走上前,递上一杯茶。
“司令官阁下,息怒。松井阁下,毕竟是派遣军总司令……”
“总司令!?”寺内寿一一把推开茶杯,茶水洒了一地,“我只知道,我的第五独立混成旅团,现在正在南口,和支那人的中央军作战,啃着最硬的骨头!长城关隘,易守难攻!我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上百人的伤亡!”
他猛地转身,指着地图上更北方的区域。
“而关东军那帮关外的大爷们呢?他们坐拥几十万大军,却以‘防备苏俄’为借口,对我们华北的战事,坐视不理!现在倒好!我自己的兵力都捉襟见肘,还要分兵去救那帮在沪城玩火自焚的海军马鹿!”
这番话,说出了所有在场陆军军官的心声。
自明治维新以来,东瀛陆海军之间的矛盾,早已深入骨髓。
在陆军看来,海军就是一群只会在大洋上烧钱、打仗却畏首畏尾的“胆小鬼”。
而在海军看来,陆军则是一群头脑简单、只知道“猪突冲锋”的“野蛮人”。
现在,海军在沪城捅出了天大的篓子,却要让陆军去填,这口气,谁也咽不下去。
参谋长安慰道:“可是……司令官阁下,松井阁下的命令,我们无法违抗。而且,沪城的局势,听起来确实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寺内寿一当然明白。
他虽然愤怒,但还没有失去理智。
沪城,是帝国的脸面。一旦在那里遭遇惨败,整个“圣战”的士气都将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他只是……不甘心。
他颓然地坐回椅子上,挥了挥手,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厌恶。
“去吧。”
“给第五旅团发电。”
“告诉他们,收拾好自己的装备,准备……去给那帮废物海军,当救世主吧。”
赛马场基地,钟楼指挥部。
夜已深,但这里依旧灯火通明。
周淮安站在巨大的东亚地图前,他身后,龙战、卫平、高建国等所有军团的高级军官,神情肃穆,静静地听着。
这不是作战会议,这是一堂……历史课。
“你们很多人,对这片土地还很陌生。”周淮安的声音平静,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竖起了耳朵,“你们必须明白,我们现在所处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我们即将面对的,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
他的手指,点在了地图上,那片被称作“满洲”的区域。
“从1931年的‘九一八’开始,东瀛人对这片土地的侵略,一直奉行的是一种‘蚕食’策略。他们像一条贪婪的蛇,一点一点地,吞噬我们的血肉,试探我们的底线。”
他的手指,缓缓南移,划过了长城,停在了华北平原。
“热河、察哈尔、冀东……他们在过去的六年里,用军事恫吓和政治阴谋,一点点地,将整个华北,也变成了他们的势力范围。这就是所谓的‘华北特殊化’。”
“直到一个月前。”周淮-安的指尖,重重地点在了“卢沟桥”的位置上。
“‘七七事变’,是他们的一次总试探。他们以为,这一次,金陵那位,还会像过去一样,选择退让。”
“但他们算错了。”
周淮安的目光,最终落回到了他们脚下这片土地——沪城。
“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淞沪会战。你们必须明白,这场战役,与之前所有的局部冲突,都有着本质的不同。”
“它,不再是‘事变’,不再是‘冲突’。”
“它是两个国家,赌上国运的……第一次全面战争!”
周淮安转过身,看着他手下这些最精锐的将领。
“东瀛人为什么在这里,投入了他们最精锐的海军陆战队和即将到来的陆军师团?因为这里,是我们的心脏!这里有我们全国超过一半的工业和财富!”
“而我们的大夏,又为什么在这里,压上了包括87、88师在内,几乎全部的中央军精锐?因为我们已经退无可退!身后,就是首都金陵!更是四万万同胞的脸面和脊梁!”
周淮安的声音,变得低沉,斩钉截铁。
“东瀛人叫嚣着‘三个月灭亡大夏’。而淞沪,就是我们打碎他们这个狂梦的……第一座血肉磨盘。”
“从踏上这片战场开始,我们每一个人,都已经是历史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