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那清晰无比、一字一顿的话语,让周定邦有些懵逼。
“……最高长官。”
周定邦怔住了。
他张着嘴,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了那一瞬间。盘在手里的两颗核桃,“啪嗒”一声,从指间滑落,掉在了柔软的羊毛地毯上。
陈默在说什么?
这支看起来比中央军还要精锐、拥有着闻所未闻铁甲怪兽的军队……是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只知道吃喝嫖赌的儿子的?
他?最高长官?
荒唐!滑天下之大稽!
足足半分钟后,周定邦那僵硬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我懂了”的表情。他看着陈默,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看穿了一切的审视,看得陈默莫名其妙。
“陈默啊,”周定邦压低声音,凑了过来,用一种“自己人”的口吻说道,“你是不是也在帮着那个混球,糊弄他老子?”
他拍了拍陈默的肩膀: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讲义气。那个孽种肯定是怕我担心,才让你编出这么个瞎话来哄我。辛苦你了。”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何德何能?能当什么部队长官?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给他个排长,不出三天就能把手下的兵全带进沟里去。”
陈默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长官那纨绔子弟的形象,已经在他这位便宜老爹的脑子里根深蒂固了。
他干脆也不再解释,言语在根深蒂固的偏见面前,是最无力的东西。
陈默拉开车门,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老爷,我带您去见少爷。您亲眼见了,就知道了。”
周定邦点了点头,他倒要看看这臭小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周定邦转身,走到另外几辆载着周家人轿车旁,隔着车窗,用严肃的语气低声叮嘱。
“都给我听好了!待在车里,哪也别去!不许乱跑,不许乱看,更不许多嘴!这里不是我们能撒野的地方!谁要是给我惹了祸,别怪我周定邦不认他这个亲戚!”
交代完毕,他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衫,跟着陈默向着那座如同神话中巨塔般的灰色建筑走去。
越是靠近,周定邦越是心惊。
他看到,一队队身材挺拔、眼神冰冷的士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从他们身边跑过。他们的军靴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都像是一个节拍。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彪悍和纪律性,是他从未在任何一支大夏军队身上看到过的。
他又看到,远处一辆如同铁块般的“铁疙瘩”,正被一台同样巨大的起重机吊起,下面几十个穿着油污工作服的士兵在紧张地忙碌着。
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的陌生和心悸。
他心中暗自思索。
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这次到底是捅了多大的篓子?
这已经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了。
这支部队的主人,无论是谁,都绝对是沪城地面上,跺一跺脚,就能让整座城市都抖三抖的……真正的大人物。
而自己的儿子,竟然敢在这种大人物的地盘上……自称“最高长官”?
周定邦只觉得自己汗毛倒竖,后背一阵阵地发凉。
巨大的防爆钢门在周定邦面前无声滑开,他跟着陈默走进去,脚下是平整的水泥地面,头顶是看不到尽头的穹顶,自己的脚步声在这里产生了空洞的回响。
与上次那两个情报官不同,周定邦不懂军事,他看不出这里的工事有多专业。他只觉得,这里……比他在德国参观过的任何一家工厂都要压抑。
墙壁上布满了粗大的管道和电缆,像巨兽的血管。偶尔有穿着同样黑色制服的士兵从旁边的通道走过,每个人都目不斜视,脚步匆匆。
两人走到一部巨大的工业电梯前。守在电梯门口的两个士兵看到陈默,猛地一个立正,右手握拳捶击在左胸上,动作干脆有力。
这个细节,让周定邦吃了一惊。
陈默只是个司机兼保镖,竟然能让这些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丘八如此敬重?
电梯沉重地上升,周定邦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悬了起来。
“叮。”
电梯抵达顶层,铁栅门缓缓打开。刺眼的阳光和凛冽的江风同时灌了进来,让周定邦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他刚刚走出电梯,踏上那片开阔的水泥平台,就看到了那个让他牵肠挂肚了半个多月的身影。
周淮安正背着手,站在平台的边缘,笑吟吟地看着他。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但眼神里,却再也看不到一丝过去的轻浮与顽劣,只剩下一种让他感到陌生的平静与深邃。
看到周淮安脸上的笑,周定邦积压了半个多月的担忧、愤怒、后怕……在这一瞬间,全部转化成了滔天的火气!
“你个小王八羔子——!!!”
他嗷的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指着周淮安的鼻子就开始骂。
“老子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动不动就不着家!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乱成什么样子了!?啊!?炮弹满天飞!老子急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生个鸭蛋都比生你强!孵出小鸭还能杀了吃肉!”
说着,他越骂越气,竟真的开始解自己裤子上的皮带,看样子是准备上演一出“父子情深”的全武行。
“哎哎哎!爸!爸!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周淮安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一边抬手格挡,一边敏捷地向后闪躲,直接躲到了警卫班副队长陈忠那魁梧的身躯后面。
十分钟后,周定邦总算是消了气。
他气喘吁吁地将那根没能抽到儿子身上的皮带重新系好,和周淮安大眼瞪小眼地坐在塔顶的茶桌两侧。桌上,陈默已经重新沏好了两杯热茶。
“长官,”陈默看着这对别扭的父子,忍不住开口,“我刚才在车上,已经跟老爷解释过了。但是……他不相信。”
周定邦摆了摆手,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没好气地瞪了周淮安一眼。
“废话!”他哼了一声,“一个从小打架都打不赢隔壁家二狗子的废物,一个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的败家子,一夜之间,成了这么多丘八的最高长官?这种话,你拿去跟街上要饭的叫花子说,你看他信不信?”
他依旧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看着周淮安,冷笑一声。
“臭小子,你别以为找人跟你演双簧,就能糊弄你老子我。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说吧,这次到底捅了多大的篓子?把这支部队真正的主人叫出来,我亲自跟他谈。钱不够,我再去想办法。”
周淮安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干脆换了个角度,指了指自己身上干净的衣服,又指了指周围那些对他毕恭毕敬的警卫。
“爸,你看看我这样子,像是被人抓来的吗?是我派陈默去接你们的。”
“这支部队现在就是我的。我,就是他们的最高长官。”
眼看周定邦还是一脸“你继续编”的不信表情,周淮安彻底放弃了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