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七日，午夜零点。
闸北前线，断壁残垣间，死寂压抑。
“撤退？！”
第八十八师二六四旅的一名营长把电话听筒狠狠砸在弹药箱上。
“老子不撤！前天为了夺这栋楼，我一个连的弟兄都在这儿了！现在让老子撤出三公里？凭什么？上面的人脑子进水了吗？”
传令兵立正，脸色铁青，重复着来自卫戍司令部的死命令。
“长官，这是顾总司令的亲笔手谕。违令者，军法从事。”
营长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他瞪着通红的眼睛，看向窗外那片被鲜血浸透的废墟。
那里，距离东瀛人的核心阵地只有不到两百米。
“操！”
他一拳砸在墙壁上，砖灰簌簌落下。
“传我命令。带上伤员，带上弟兄们的尸体。撤。”
战壕里，一阵低沉的骚动。
“为什么要撤？我们没输！”
“连长，俺不想走，俺哥还在前面的坑里埋着……”
“闭嘴！执行命令！”
沉重的脚步声在废墟间响起。数万名杀红了眼的大夏士兵，咬碎了牙，含着泪，拖着沉重的步伐，开始向后方移动。
他们不理解。
他们愤怒。
但军令如山。
原本犬牙交错、每寸必争的火线，出现了一片诡异的真空地带。
……
东瀛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地下掩体。
长谷川清站在巨大的作战地图前，听着前线观察哨传回的一条条报告。
“支那军队正在全线后撤。”
“宝山路前沿已无敌军踪迹。”
“八字桥阵地，敌军已放弃。”
长谷川清紧绷了三天的脸皮，终于松弛下来。
他走到桌边，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们撑不住了。”
他看向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松田英武，语气笃定。
“将军，支那人的血流干了。连续三天不计代价的猪突冲锋，加上出云号沉没后，他们的拼命反扑，已经耗尽了他们的预备队和士气。他们这是在收缩防线，防止崩溃。”
松田英武睁开眼，并没有露出喜色，冷冷地点了点头。
“这是必然的结果。没有重武器，光靠血肉之躯，挡不住帝国的机枪。”
“他们的决死冲锋！也打不破帝国苦心经营的工事！”
就在这时，通讯室的门被推开。
一名通讯参谋快步走入，手里捏着一份刚译出的电文，神色振奋。
“将军！大佐！第五独立混成旅团急电！”
“他们的先头部队，乘坐高速驱逐舰，已突破吴淞口江防。”
“预计今日凌晨四点。”
参谋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吴淞口西侧，蕴藻浜河口的位置。
“在此处登陆。”
长谷川清看着那个坐标，嘴角的笑容逐渐扩大。
“四点。”
“天亮之前，援军就到了。”
他转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眼神狰狞。
“支那人现在撤退，晚了。”
“等天一亮，我们就反推回去。把丢掉的阵地，连本带利拿回来。”
凌晨零点三十分。
闸北前线的废墟中，空气浑浊。
大夏军队刚刚撤出的战壕尚有余温。一支截然不同的部队，踏着满地弹壳与碎砖，填补了这片真空。
没有嘈杂的口令，没有混乱的脚步。
一万一千名身穿土黄色苏式军服、头戴SSH-40钢盔的士兵，在黑暗中快速流动。他们手中的PPSh-41冲锋枪弹鼓冰冷，背上的莫辛纳甘步枪刺刀林立。
这是一台刚刚出厂、满油满弹的战争机器。
高建国站在一处被削去半边的钟楼废墟内。这里视野开阔，正对北四川路——通往东瀛海军陆战队司令部的主动脉。
他举起望远镜。
镜头里，五百米外，日军的阵地灯火通明。
那是三井纱厂、狄思威路公寓、东洋小学。三个钢筋混凝土支撑点呈品字形排列，扼守路口。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射击孔，像无数只睁开的怪眼。
“师长。”
参谋长王普走上前，手里托着一张刚刚测绘完毕的炮击坐标图。
“炮兵团已就位。师属122毫米榴弹炮营，位于后方三公里。76.2毫米加农炮营，已推至一线，距离目标八百米。”
高建国放下望远镜，接过红蓝铅笔，在地图上重重画下三个圈。
“这三个点，是钉子。拔不掉它们，步兵冲上去就是送死。”
他抬手看表。
“告诉炮团团长。我不又要面子工程的覆盖射击。”
他指着地图上那座最为坚固的三井纱厂大楼。
“把所有的122榴弹炮，给我集中起来。设定延时引信。我要炮弹钻进楼板以后再炸。把他们的楼顶掀了，把他们的内部结构震酥。”
他又指向那些低矮的机枪母堡。
“76.2加农炮，直瞄射击。把炮推到废墟后面去，瞄准了射击孔打。那是这帮乌龟的眼睛。把眼睛给我戳瞎。”
参谋长迅速记录。
“步兵呢？”
高建国看向窗外黑暗中那些正在潜伏接近的突击连队。
“一团一营，带上喷火器和炸药包，潜伏至敌阵前沿一百五十米处。炮击一停，立刻发起冲击。不求占领，只求爆破。”
“二团、三团，沿两侧街道展开，建立重机枪阵地。把所有试图增援的鬼子，给我按死在马路上。”
他丢下铅笔，目光冷硬。
“这第一阶段，不是进攻。”
“是剥皮。”
“我要用六个小时，把这层钢筋混凝土的硬皮，给我一层层剥下来。让里面的鬼子，露露肉。”
“执行。”
“是！”
电话线被接通。
后方三公里，早已在此待命的“战锤师”炮兵团阵地上。
炮衣被扯下。
黝黑粗大的122毫米炮口，在液压杆的推动下缓缓扬起，指向夜空。
几十名精壮的装填手，赤着上身，抱起沉重的弹丸，推入炮膛。
前线废墟后。
几十门Zis-3加农炮被工兵推上了预设的射击位。炮手转动摇柄，炮口放平，十字准星锁定了远处那一个个喷吐着火舌的碉堡射击孔。
高建国抓起桌上的电话，声音平静，透着一股令人战栗的寒意。
“开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