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
随着最后一枚380毫米火箭弹在北四川路尽头炸响,那一阵令人牙酸的“火车呼啸声”终于彻底停歇。
大地停止了颤抖。
前沿指挥部,原鸿德堂地下室。
高建国站在巨大的沪城地图前,手里捏着半截未抽完的香烟。头顶的灰尘还在簌簌落下,落在他的肩膀上。
他对面,站着“战锤师”麾下三名主力团长,以及直属的工兵、侦察营长。
每个人此刻都有些灰头土脸,眼神里却透着嗜血的兴奋。
“都听到了?”
高建国指了指头顶,声音平静。
“‘上帝之锤’的表演结束了。周泰山那个蛮子,把活儿干得很漂亮。根据前沿观察哨汇报,日军在北四川路沿线构建的‘钢筋混凝土防线’,现在已经变成了‘钢筋混凝土碎渣’。”
他猛地转过身,拳头重重砸在地图上那片红色的核心区域。
“东瀛人的脊梁骨断了。现在,轮到我们上去,把他们的头给剁下来。”
他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开始下达作战指令。
“全师注意,总攻开始。”
“最后时限:明天拂晓之前。我要看到‘战锤师’的红旗,插在东瀛海军陆战队司令部的大楼顶上!”
高建国拿起红蓝铅笔,在地图上划出三道凌厉的进攻锋线。
“第一团!你们是主攻!”
笔尖沿着北四川路(North Sichuan Road)笔直向下划去。
“沿着这条主轴线,给我平推过去!虽然路面上的碉堡没了,但废墟里肯定还有活着的鬼子。不要跟他们纠缠!遇到还在抵抗的火力点,直接上喷火器和炸药包!给我烧死他们!炸死他们!”
“我要你们在两小时内,推到靶子路(Range Road,今武进路)一线,切断他们向南撤退到苏州河的退路!”
“是!团长领命!”一团长吼道。
“第二团!走左翼!”
笔尖移向了东侧的狄思威路(Dixwell Road)。
“沿着狄思威路穿插!你们的任务是清扫侧翼,保护一团的侧后安全。同时,给我盯死虹口公园方向!如果那里有鬼子敢出来增援,就给我把他们钉死在公园门口!”
“是!”
“第三团!走右翼!”
笔尖指向了西侧的铁路沿线。
“沿着淞沪铁路的路基推进!那里的地形开阔,适合展开兵力。你们动作要快,给我包抄到司令部的侧后方,封死他们往江湾方向逃窜的耗子洞!”
高建国抬起头,目光如刀,扫过每一个军官的脸。
“侦察营、工兵营,全部拆散,下放到连排一级!”
“这是巷战!不是野战!别给我排着整齐的队形送死!”
“三人一组,波波沙开路,手榴弹清场!哪怕是只剩半面墙的厕所,进去之前也得给我先扔一颗雷!”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行动!”
军靴撞击地面的声音在地下室回荡。
军官们转身冲出指挥部,冲向那片已经破碎、焦黑,却依然在等待着最终审判的战场。
北四川路,一处尚未完全坍塌的地下室。
这是日军的一个临时兵站,此刻挤满了三十多名幸存者。
里面的人神色麻木的蜷缩在角落里,一个个神情呆滞,一片死寂。
二等兵佐藤蜷缩在墙角,双手死死抱着一支三八式步枪。他的裤裆湿了一大片,散发着尿骚味,但他浑然不觉。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的一道裂缝,瞳孔涣散。
“没了……全没了……”佐藤嘴里不断重复着这一句,“田中队长的碉堡……就在我旁边……我想喊他……一眨眼……没了……”
旁边,一名满脸胡茬的军曹山田,一巴掌抽在佐藤脸上。
“八嘎!振作起来!你是帝国的军人!”
山田试图去抓佐藤的衣领,但他伸出的手却在剧烈颤抖,连手指都无法并拢。他想擦拭步枪上的灰尘,却发现枪管已经在刚才的震动中弯曲成了弓形。
山田绝望地丢下枪,靠在墙壁上,眼神空洞。
在1937年这个时间节点,东瀛陆军的单兵素质,客观地讲,处于其历史的巅峰。
这些士兵大多是昭和初期入伍的所谓“精锐”。他们经受过严酷到近乎变态的体罚式训练,射击技术精湛,拼刺刀能力极强,战术素养远超同时期的中国军队。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精神内核。
从小接受的皇民化教育,让他们坚信天皇是现人神,坚信“大和魂”可以凌驾于物质之上。在他们的信条里,死亡轻于鸿毛,职责重于泰山。哪怕是面对机枪扫射,他们也能在“板载”声中发起决死冲锋。
这种狂热的军国主义洗脑,造就了日军“悍不畏死”的名声,也成为了无数大夏军人的噩梦。
但今天。
这里的“神话”,被物理定律无情地粉碎了。
当380毫米的火箭弹带着毁灭一切的动能落下时,所谓的“精神力量”显得如此滑稽和渺小。
武士道精神可以让他们面对刺刀不眨眼,可以让他们忍受饥饿和疲劳。
但武士道挡不住冲击波。
精神盾牌也扛不住毁天灭地的死亡式炮击。
当他们亲眼看到坚不可摧的钢筋混凝土母堡,连同里面的大队长一起被还原成基本粒子;当他们引以为傲的防御体系在几分钟内被抹成平地。
那种建立在“优越感”之上的信仰,崩塌了。
地下室的门被推开,一个满脸是血的少尉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
他是这群人里军衔最高的。
所有人都看向他,眼神里带着最后一丝希冀,希望能听到“援军已到”或者“撤退”的命令。
少尉扶着门框,惨然一笑。
“支那人的步兵……上来了。”
他指了指外面。
“听。”
幸存者们屏住呼吸。
透过厚重的墙壁,他们听到了。
不再是熟悉又零乱的汉阳造枪声。
而是同暴雨拍打铁皮般的“滋滋”声——那是数百支PPSh-41冲锋枪同时开火的咆哮。
还有沉闷的爆炸声,那是工兵在逐屋爆破。
那声音越来越近,每响一次,就意味着死神向前迈进了一步。
山田军曹看着手里那把弯曲的步枪,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或是呆滞、或是哭泣的所谓“帝国精锐”。
他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在绝对的钢铁与火药面前,没有什么神明。
“结束了。”
他拔出腰间的刺刀,却不是指向敌人,而是缓缓地对准了自己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