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夹忍不住感慨道，这确实是一出好戏。
在顶楼的其他人口中，他是文总，文件夹这个名字，已经很少被人提起了，但他时刻也不敢忘记这个名字，每天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镜子，喊自己一声‘文件夹’。
文件夹很清楚，这是自己的来时路，忘记这条路，等于对自己的背叛。
他可以背叛一切，甚至可以背叛顶楼，背叛罪恶之都，但绝不能背叛自己。
文件夹的发家史很简单，也很传奇。
他曾经是公司的一名小职员，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一份文件夹，里面总有能派上用场的文件。
文件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被回收的经历，他用20块钱和拇指哥做了一笔交易，让对方多等了5分钟，而这5分钟里，文件夹把手中的文件都送了出去。
在走上回收流水线前，文件夹把陪伴自己许久的文件夹扔到角落，在其他人眼里，这只是一个垃圾，早晚会流入下水道的垃圾。
被回收无疑是痛苦的，在流水线上，文件夹先是被拆解，四肢直接卸下回收，胸腔被打开，五脏六腑掏出来，不知道流向何方。
幸运的是，他的大脑被判定为可循环利用，流水线给他配置了新的身体，身高更矮了一点，文件夹在最初一段时间不习惯新的身体，总感觉维持之前的速度走路更加吃力。
从生产流水线上走下来，文件夹找回了自己的文件夹。
他再次进入公司，这一次，他的起点高了不少，不再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小职员，一跃而成部门主管，文件夹里的文件也越来越多了...
说实话，文件夹也不知道，自己只是送一送文件，跑一跑业务，怎么就成为文总了。
当他来到顶楼时，已经不知道被回收过多少次，他的财富足够换一张顶楼的门票，那么顶楼就欢迎他。
从那一天，文件夹就成了文总。
顶楼的生活梦幻一般，每天都在醉生梦死之中，这里能够享受罪恶之都的一切，最新的科技，最漂亮的伴侣，最好的服务...
即使身处如同美梦一样的人生，文件夹偶尔也会做梦，梦境很奇怪，阴冷、潮湿、带着浓郁的血腥...
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布，嗅觉却格外灵敏，至于痛觉...众所周知，梦境里是没有痛觉的。
醒来之后，文件夹总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文件夹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这是自己第一次被回收的场景，他被回收主要是因为视力不合格，所以眼角膜被摘了，做了报废处理。
回收流水线，好遥远的一个词。
在顶楼，就算是回收，也会变得温柔，吸入麻醉剂，闭眼，睁眼，一切都像没有变化，一切也都变了。
这里的回收，不仅会提前告诉你回收理由，还可以按照你自己的要求去定制改造后的躯体。
高矮胖瘦，男女美丑，应有尽有。
刚来顶楼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拇指哥，文件夹还吓了一跳。
他还以为，和以前的回收一样，周围的人被他这反应逗得哈哈大笑，现在回想起来，也是一种专门霸凌新人的恶作剧。
后来，文件夹就习惯了顶楼的生活，醉生梦死，又有谁能拒绝呢？
刚来的时候，别人总说文件夹身上有一股味道，来自底层的味道，就连专门为顶楼服务的人们也能分辨出这种味道，文件夹自己却闻不到。
直到一次彻底的改造后，文件夹忽然能够分辨出了，自己身上是无味的，顶楼的富豪身上是香的，在顶楼呆的时间越久越香，而那些为他们服务的人身上带着淡淡的臭味...
至于从底层爬到顶楼的人，他们身上是最臭的，这就是‘下水道’的味道。
文件夹有一个秘密，从未告诉其他人...他还挺喜欢这种味道的。
所以，他总是喜欢和新人来往，不是为了赶时髦，单纯就是想闻一闻，对方身上那熟悉的味道。
就比如这一次的‘心师接待会’，文件夹其实不在乎什么划时代的药片，什么新的治疗方法，他就是单纯地想闻一闻，久违的味道。
当大家都坐在座椅里，感受5D药片时，文件夹偷偷关掉了‘气味’和‘药物’的选择，这两者都会影响他的享受。
不过，文件夹还是在看药片的，别说，这小东西拍的还真有意思...
药片里的故事很简单，心师扮演的‘连环杀手’，即将开启一场屠杀，他的目标就像羊群一样无知且弱小，狼入羊群，大杀四方。
一场又一场谋杀，密集且刺激！
文件夹看的入神，好像真地代入了进去，甚至能够闻到屏幕里血腥味...
这浓郁的血腥味，这昏暗的环境，这一切的一切...
文件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他像是回到了那一天，自己第一次被回收的那一天，自己经常做的那个梦！
这5D药片，劲儿这么大的吗？！
文件夹眨了眨眼，这血腥味，不会有错的，只有大量新鲜的尸体堆积在一起，才能散发出如此浓郁的血腥味，还必须是新鲜的尸体...
据说心师为了开发这个产品，专门去了一趟回收流水线，拿的都是最好的材料，为了顶楼！
文件夹在感慨之余，也有些可惜。
可惜，现在的罪恶之都越来越难出头了，以前哪怕是一个小职员，按部就班，跑跑送送，都能变成文总，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而现在，就连心师这么优秀的人才，也是屡次化险为夷才能走上顶楼。
但凡踏错一步，就可能万劫不复。
顶楼已经很久没有新鲜血液了，这意味着，文件夹需要等待更久，才能闻到自己喜欢的味道。
想到这里，沉浸在药片之中的文件夹，忍不住有几分失望。
今天过后，心师又会被回收改造，味道就会淡很多。
下一次闻到这些味道，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正当文件夹失望之时，浓郁的血腥味里，传来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是下水道的臭味！独属于底层人的味道！是顶楼不会出现的味道！
文件夹眼前一亮，他怎么也想不到，心师拍的5D药片里，竟然连这种味道都能模仿！
这味道越来越近...越来越浓郁，就像两人面对面一样！
文件夹简直就要陶醉了，满脸的享受，眯起双眼，感受...
等等。
文件夹愣了一下，他意识到一件事，一件小事。
自己...不是...关了气味吗？
浓郁的血腥味...这臭味...都是哪来的？
文件夹猛地睁开眼，借着微弱的光芒，他看清了前方，站着一个血淋淋的人，手里拿着一把利刃。
利刃无声划破喉咙，文件夹双手被捆住，没有任何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杀死’自己，这种往常只会出现在药片里的场景，被搬到现实的那一刻，荒诞且真实。
这一刻，文件夹总算知道，血腥味是从哪来的。
文件夹的血溅在心师身上，他背负的杀孽已经够多了，就算添上一笔，血的颜色也不会变深。
那层血像是给心师披上了一层皮，不是人的皮，而是一种更野蛮、更暴力、更原始的皮...
是什么来着？
弥留之际，看着心师离去的背影，文件夹脑海里浮现出了答案：
他...好像一匹狼。
不过，这不重要了。
文件夹最后一个念头，是对方手持利刃划破他喉咙时，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是他和心师距离最近的时刻，也是他加入顶楼以后，离底层最近的时刻。
文件夹还在感受那股熟悉的味道，脑海带着最后一个念头，沉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好香...”
好香的一匹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