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尽头的光景,被升腾热浪所扭曲。
众人脸上的表情,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他们的目光,在那个拄刀而立的少女,与地上那具残破的妖尸之间,来回逡巡。
石郎将更是拼命地朝着四周望去。
似乎想从这空旷的戈壁滩上,找出另一位绝世高手的影子。
否则,这一切,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这可是成丹大妖!
便是大将军亲至,怕不是也得费上一番手脚。
怎可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这里?
还死在了一个瞧着不过十七八岁的女娃娃手里?
难不成...
这妖物本就重伤,被这少女捡了漏?
很有可能!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松了口气。
至于姜月初也是成丹境......
呵。
笑话。
若是这娃娃真是成丹境,他石某直接跪下来喊娘。
魏合默默翻身下马,一言不发地走到残破的猿妖尸体边。
他蹲下身子,伸出两根手指,先是探了探尸骸喉间的致命伤口,又捻起一点沾着血的沙土,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很新鲜。
显然,刚死没多久......
他缓缓站起身,转过头,目光落在了姜月初的脸上。
“你杀的?”
姜月初抱拳道:“侥幸。”
“......”
侥幸?
这两个字,让场间陷入了一片安静。
魏合没有说话,只是皱起眉头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许久。
他才缓缓开了口。
“你入成丹了?”
“是。”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日。”
姜月初想了想,随口道,“夜里突然来了感觉,便顺势破了境。”
“......”
饶是魏合一生见惯了大风大浪,此刻嘴角也是忍不住狠狠一抽。
说得如此轻松,未免也太不把成丹当一回事了。
天下武人何其多,穷尽一生,能从鸣骨破境,合丹而成的,已是凤毛麟角。
多少人被困在这一步,最终气血衰败,抱憾而终。
可到了她这里,竟成了饭后消食一般随意?
不过,即便是迈入成丹,想要斩杀这头老猿,也绝非易事。
魏合心中感慨万千。
眼前的少女,究竟还要给他带来多少惊喜。
二人说得风轻云淡。
可听在周围一众郎将的耳朵里,不啻于九天惊雷。
斩杀成丹大妖固然令人震惊,可其中缘由,可以有很多。
兴许是那妖物本就受了重伤,兴许是它大意轻敌,兴许......是这妖物运气不好,走两步把自己摔死了......
可踏入成丹,这便完全是两码事了!
这是实打实的境界!
一个十七八岁的成丹境?!
这他娘的,说出去谁信?!
石郎将一张粗犷的脸,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了猪肝色。
“咦,石郎将,你的脸咋啷个红?”
“太热了!老子中暑了,不成么?!”
...
仗还没开始打,便已经结束了。
不过,来都来了,总不能空着手回去。
魏合的大军在玉门关驻扎了三日。
以玉门关为中心,将附近扫荡了几遍,零零散散地剿灭了几窝不成气候的小妖,也算是聊胜于无。
姜月初倒是难得清闲。
她没有被分派任何任务,只是被魏合客客气气地“请”回了玉门关内。
一来,独自斩杀成丹大妖,这已是泼天的功劳,镇魔司上下,无人能及。
再让她去跟那些小鱼小虾抢食,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毕竟,手下的弟兄们总不能白跑一趟。
都要靠功劳恰饭的嘛~
至于二来......
这日。
都尉府,临时征用的大堂。
姜月初默默走了进去。
“大人。”
魏合背对着她,正对着一幅巨大的陇右堪舆图。
闻言,只是抬了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坐。”
姜月初依言坐下。
堂内很安静,只有魏合手中那支朱笔,在地图上圈点时,发出的轻微沙沙声。
许久。
魏合终于放下笔,转过身,走到了主座坐下。
他没有急着开口,只是端起桌上的茶,轻轻吹了吹,目光却一直落在姜月初的脸上。
“此次斩杀成丹大妖,你当居首功。”
“可你这功劳,太大了。”
“大到,我不知该如何赏你。”
姜月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魏合继续道:“寻常的郎将一职,于你而言,都已是屈才,可再往上,便是统领一营的偏将,只是如今陇右地玄黄三营,皆已有偏将在位,实在是无空缺。”
“更何况......”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你太年轻了。”
十七八岁的成丹境。
若是传回长安,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风浪。
长安之中,又有多少眼睛,会就此盯上她。
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魏合的身子微微前倾,“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
姜月初抬起眼,反问了一句。
魏合点了点头。
“只要我镇魔司给得起。”
“......”
姜月初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要什么?
钱财?
她如今已是成丹之境,想要弄些黄白之物,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为这点东西,浪费这份功劳,未免太蠢。
要官职么?
可一想到此次在玉门关发生的事情,只觉得一阵头疼。
她实在不是当官的料。
更何况,官当得再大,又能如何?
凉州府那位指挥使,权势滔天了吧?
不还是说没就没了。
当官有个屁用!
还不是得靠拳头说话。
至于武学秘籍......
她如今身怀海量道行,还有一种妖物嗷嗷待哺,百妖谱的玄妙,远比镇魔司的武学库要来得实在。
她缺什么?
回想当初,什么都缺。
缺一个安稳的身份,缺一个能让她肆无忌惮斩妖的理由。
可这些,在她加入镇魔司的那一刻,便已经得到了。
那她还想要什么?
姜月初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又被她一一否决。
她忽然有些迷茫。
就在此时。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自她心底深处,悄然浮现。
姜月初缓缓抬起头。
“大人。”
魏合端起茶杯,正欲饮茶,闻言动作一顿。
“怎么?”
“你可还记得,当初在未入镇魔司,您与我说过的话?”
魏合的眉头,微微蹙起。
“什么话?”
“度德而处之,量力而行之,欲伐参天大木,必先利其器。”
“如今我已是成丹之境,不知...可能告诉我,我父亲,姜洵一案的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