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江。
江水滔滔。
水面之下数十丈,却是一片幽暗。
一头通体雪白,生有四足,体长足有数丈的巨大蝾螈,正趴在一具残破不堪的黑色尸首上,大快朵颐。
“阿姆阿姆~”
白蝾螈仰起头,将一截黑色的碎肉囫囵吞入腹中,脸上露出一抹极其人性化的惬意。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黑君。
这肉,就是劲道。
丹阳大将确实是个硬茬子,拼着一身性命,硬是斩了黑君的头颅。
可那又如何?
如今那老匹夫身中剧毒,一身气血正在溃烂,怕是此刻正躲在城里苟延残喘,连那身皮都要保不住了。
至于这黑君......
白蝾螈瞥了一眼身下的残尸,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平日里称兄道弟,关键时刻,不就是拿来挡刀的么?
死得好啊。
若是不死,本君又哪来的这般口福?
“嗝——”
它打了个饱嗝,一缕精纯的妖气自鼻孔喷出,搅得周遭江水一阵翻涌。
感受着体内不断攀升的妖力,白蝾螈眼中绿芒大盛。
除了黑君的尸首,还有丹阳一方大郡的存粮。
丹阳下辖六县,数百万细皮嫩肉的两脚羊,足够它大吃特吃上一整年!
若是运气好些......
说不得便能借着这泼天的血食,一举打破桎梏。
种莲境啊......
那是何等逍遥的大自在?
想到此处,白蝾螈心中一片火热,埋下头,更加卖力地撕扯起地上的血肉。
正吃得欢实。
嗡——
原本平静的江底,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波动。
“嗯?”
白蝾螈动作一顿,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这白鹭江乃是它的地盘,方圆百里内的水族,哪个敢这般没规矩?
难不成是那老匹夫临死反扑,想要拉个垫背的?
不对。
那老匹夫中了毒,此刻怕是连床都下不来,哪还有力气下水?
正思索间。
那一缕波动,已然变成了轰鸣的雷音。
哗啦啦——
头顶那厚重的水幕,竟是如同沸腾了一般,疯狂向四周排开。
白蝾螈下意识地眯起眼,透过浑浊的江水,向上望去。
下一秒。
它那一双碧绿的竖瞳,宛如绿豆。
四目相对。
美丽的少女眼中红芒闪烁。
“卧槽?!什么人族能在水中这般速度?!”
它刚喃喃完这句话,整个身体,已经被砸入江底淤泥之中。
轰——!!!
淤泥翻涌,浑浊不堪。
“嗷——”
白蝾螈从淤泥深坑中昂起头,发出一声狂啸,怒不可遏。
身为点墨境的大妖,它也是有自己的尊严的。
如今竟被一人族女子,当头一脚踩进烂泥里?
碧绿的竖瞳中凶光毕露,腮边两道肉须疯狂颤抖。
咕噜噜——
一团墨绿色的毒雾,瞬间在水中炸开。
伴随着它妖力催动,周遭江水瞬间沸腾,裹挟着那剧毒浓雾,化作一道暗流,朝着那悬浮在水中的少女席卷而去。
姜月初神色平淡。
在那剧毒暗流即将触身之际。
她缓缓抬起左手。
嗡——
原本狂暴冲来的水流,竟是瞬息停住。
紧接着。
倒卷而回!
白蝾螈瞪大了眼睛。
什么玩意?
它感受的清清楚楚,对方分明不是靠点墨之后的真气推动水流。
是白蛟一族的控水神通!
白蝾螈下意识地收敛了妖气,有些迟疑地喊道:“前辈?”
然而。
回应它的,是一抹凄厉的乌光。
手中长刀震颤,金光在浑浊的江水中乍现。
破水而来,直取白蝾螈眉心。
白蝾螈头皮发麻,哪里还顾得上对方究竟是什么玩意。
这疯婆娘分明是要杀妖!
它拼了命地扭动身躯,体表那层厚厚的粘液瞬间分泌而出。
呲溜——
这一刀,快准狠。
却在触及它头皮的瞬间,被那层滑腻至极的粘液卸去了大半力道。
噗嗤!
刀锋偏转,贴着头骨划过,削下大片连着白皮的血肉。
浑身痉挛,妖血染红了江水。
虽然未曾致命,但这一下,也彻底把它打清醒了。
这女人拥有控水神通,继续待在水下,便是自缚手脚,死路一条!
逃!
去岸上!
到了岸上,没了这控水之利,凭借自己这一身皮糙肉厚,未必不能博出一线生机!
念及此。
白蝾螈再无半点战意。
四足猛地蹬踏江底,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白影,不管不顾地朝着上方那抹光亮冲去。
白影破水,快若惊雷。
姜月初立于江底淤泥之中,并未追击。
她微微仰头,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凶芒闪烁。
锵——
乌沉长刀归鞘。
在这浑浊激荡的深水之下,少女双手空空,衣袍随着水流飘动。
往日施展神通,需耗费神魂,精打细算。
而今体内真气浩瀚,墨纹金丹一转,足以代替神魂催动这画中万妖之能。
丹田深处。
两道墨纹的金丹骤然爆旋。
嗡——!!!
沉闷的轰鸣声自她体内炸响。
周遭江水瞬间沸腾,无数气泡翻滚而上。
姜月初面无表情,双手抬起,以此方天地为布,以满江之水为帛。
十指如钩,狠狠扣入虚空。
开!
少女双臂猛地向两侧一撕。
轰隆隆——
整条白鹭江仿佛发出了一声哀鸣。
千万吨重的江水,竟是在这一瞬间,被纤细白皙的手,硬生生撕裂开来。
恐怖的气机自江底爆发,直冲云霄。
原本浑浊不堪的水域,瞬间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痕,淤泥翻卷,水壁高耸。
一片毫无水流的真空地带,自江底极速蔓延至江面。
白蝾螈四足狂蹬,拼了老命地往上窜。
近了。
头顶那抹光亮越来越近。
只要出了水面,离了这该死的江底,凭借自己这一身横练的皮肉,定能在那疯婆娘手底下逃出生天。
它心中狂喜,尾巴摆动得愈发欢快。
哗啦——
就在它即将破水而出的瞬间。
白蝾螈忽然觉得浑身一轻。
原本包裹在周身,给它提供浮力与阻力的江水,竟是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嗯?”
它有些茫然地睁大竖瞳。
只见四周空空荡荡。
哪里还有半滴江水?
没等它脑子转过弯来。
惯性已尽,重力袭来。
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尴尬的弧线,随即重重坠落。
轰——!!!
白蝾螈数丈长的身躯,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江底淤泥之中。
泥浆四溅。
哪怕它皮糙肉厚,这一下也摔得它七荤八素,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嗷——”
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刚想挣扎起身。
一只银白云靴,已然踏在了扁平的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