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
姜月初身子微微后仰,面不改色道:“你记错了。”
“你骗人!”
魏清瞪大了眼睛,那架势恨不得扑上来咬她一口。
“在凉州的时候,就在我家后院亭子里!你明明弹了一曲,弹的可好了!”
姜月初神色平淡。
“我忘了。”
见姜月初无动于衷。
魏清一咬牙,直接挤到姜月初身边,双手抱住姜月初的一条胳膊。
“好月初......”
“你就帮我这一次嘛!”
“我知道你最好了,你肯定不忍心看我被那些人嘲笑的对不对?”
“求求你了......”
一边说着,一边拿脸蛋在姜月初的袖子上蹭啊蹭。
姜月初本身就是吃软不吃硬。
面对这种死皮赖脸的撒娇攻势......
当真是毫无招架之力。
“松开。”
“我不!”魏清抱得更紧了,“你不答应我就不松手!我就赖在你身上了!”
“......”
姜月初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确实......
弹琴这事儿,对她而言,倒真不算什么难事。
前身作为姜洵之女。
自幼便是按照大家闺秀的模子养大的。
更何况......
想到了不久前才获得的【博闻强记】。
如今,哪怕是再晦涩难懂的曲谱,只需看上一眼,便能烙印在脑海之中,永不遗忘。
只是......
她现在这暴脾气。
若是真去了那种场合。
姜月初睁开眼,看着挂在自个儿身上的少女,幽幽道:
“你可想好了,你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性子。”
“若是到了那天,有哪个不开眼的惹了我,或者是那景王说了什么我不爱听的话......”
“我怕到时候一时没收住手,把你这流觞宴,给变成丧宴。”
魏清身子一僵。
丧......丧宴?
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姜月初拔刀砍人的画面。
鲜血飞溅,人头滚滚......
在一群文人雅士的尖叫声中,这位女煞星淡定地擦拭着刀上的血迹。
魏清打了个寒颤。
但转念一想。
如今魏家不比从前。
若是此次在景王府出了丑,那些人指不定要在背后怎么编排自己父亲......
眼看魏清又陷入纠结,姜月初无奈一叹:“行了,松手吧。”
“我不......诶?你答应了?!”
“答应是答应了。”
姜月初理了理被蹭乱的袖口,淡淡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别说一个,十个百个我都依你!”
“我要见你父亲。”
“见我爹?”
魏清松开抱着姜月初胳膊的手,原本还带着几分撒娇意味的脸蛋上,浮现出一丝紧张。
“可是为了......公事?”
虽如今与姜月初相处,还是亲如姐妹,可掩盖不了对方如今乃是镇魔司银袍巡查。
如此身份,要见自己父亲,若是公事......
看着少女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担忧。
姜月初摇了摇头。
“算不得公事。”
听到这话,魏清明显松了一口气。
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脸上重新挂起了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镇魔司要查我爹呢。”
她拍了拍胸口,大手一挥。
“既是私事,那便好办了。”
“我爹近日忙得很,不过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估摸着再过半个时辰,也就该散值回府了。”
“待会儿我让人去前院守着,等他一回来,我就带你去。”
姜月初微微颔首。
“好。”
既然事情定下。
当下随便找了个借口。
“我出去透透气。”
...
廊下。
深秋的风,带着几分凛冽的寒意,扑面而来。
姜月初站在台阶上,双手负后,看着天边渐渐沉下去的夕阳。
呼——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白色的雾气在冷风中迅速消散。
其实。
早在初回京城之时,就该如此了。
之所以去了镇魔司,去了武庙,甚至来找了魏清蹭饭。
却唯独没有去过问那桩案子。
倒不是怕被牵连,也不是怕案子有多棘手。
只是......
对于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
她心中其实并没有多少濡慕之情。
甚至感觉很怪。
但......
姜月初低下头,看着自己这双修长白皙的手。
这双手,如今握得住刀,斩得了妖。
却终究斩不断这血脉里的因果。
既然占了人家的身子,承了这份恩情。
有些债,终究是要还的。
哪怕。
只是为了求个心安。
...
长乐宫内。
黑暗如潮水般涌动,将那坐在凤榻之上的身影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
一道黑影,如同墨汁滴入清水,在殿内的金砖地面上晕染开来。
最终化作一道人形,单膝跪地。
“娘娘。”
柳太后缓缓睁开眼,眸子里布满了血丝。
“如何?”
“已步入点墨,任职镇魔司银袍巡查,于太湖之上,一刀斩了种莲境的妖王。”
“......”
良久。
她才喃喃开口,眼神兴奋:“这才多久?不到半载光阴,从一个闺阁弱女,到了如今能斩种莲的银袍巡察......”
“看来,此女定然是......”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了。
黑影低垂着头,语气平静:“娘娘,还有一事。”
“嗯?讲。”
虽话被打断,可柳太后还是耐着性子听着。
“族中柳婆婆,在太湖见过她了。”
柳太后眼神一凝。
柳婆婆乃是观山境的大能,若是她见过了......
“婆婆说了什么?”
“婆婆让属下给娘娘带句话。”
黑衣人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但最终还是原原本本地复述道:
“姜洵一案,包括流放那丫头去陇右,暗中勾结陇右都司之事,这些账,族里头有数。”
“前尘往事,既往不咎。”
“但从今往后......”
“切记,切记。”
“万万不可再去招惹。”
啪!
手中的佛珠,彻底崩碎。
良久。
“呵...呵......”
一声压抑的低笑,从柳氏的喉咙深处挤出。
木屑刺入指尖,渗出一滴殷红的血珠。
笑声越来越大,带着几分癫狂。
“哈......哈哈......好一个不去招惹!”
柳太后猛地站起身,宽大的凤袍袖摆扫过桌案。
“你是柳家的人,婆婆是柳家的老祖,你们一个个的,都让哀家忍?”
“哀家忍了半辈子!”
“如今......就因为那个小贱人有点本事,族里就要我收手?!”
黑影沉默不语,并未理会。
柳太后嘶吼道:“当年,谁不知道明妃怀了妖胎?!”
“那姜月初八成是明妃所出,若是能证明她是半妖,那坐在龙椅上的那位......”
“堂堂大唐天子,与妖族余孽同母所出,这江山,这社稷,还能容得下他吗?!”
“到时候,只有哀家的景儿!只有哀家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骨肉,才是这大唐唯一的正统!”
为了让她那个早已被边缘化的儿子,能够名正言顺地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当初将姜月初发配陇右,甚至暗中指使裴长青将其送往妖庭边境。
为的,就是想逼出她体内的妖性。
可如今......
“你告诉哀家,不招惹?”
“你们不是要保大唐吗?不是要保柳家吗?”
柳氏指着窗外,厉声质问:“让一个妖孽窃据神器,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为了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