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港到南通之间水路封锁严密,即便是夜间航行依然很容易遭遇盘查,而运送管控物资的船只一旦被查便会暴露。
此次负责运送两人前往南通的是一艘小渔船,小船目标小,行动灵活,交通员也极为熟悉这一带水域的情况,能最大限度地躲过日军的拦截搜查。加之船上没有任何违禁物品,即便遭遇盘查也容易蒙混过关。
临出发前,童悦岚给程望朔化了个妆,再换上交通员提供的衣服后,出现在她面前的就是一个皮肤黝黑,一看便是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渔民。
童悦岚则扮作渔娘的模样,在程望朔的要求下,她大部分时间都躲在船舱里,实则是进入空间练习步法,将查看地图的任务交给了免费打工统小灰灰。
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习惯了昼伏夜出的作息模式,一到晚上就精神得不行,干脆将步法练得更精妙一些,将来才有机会去鬼子大本营里搞风搞雨。
有小灰灰的及时预警,交通员总能在关键时刻躲过巡逻的鬼子船只,最终顺利抵达北兴桥港。
北兴桥港是新四军的物资转运枢纽,船只靠岸后立即便有人员接应。之后的事情更是完全不用两人操心,他们只需要按照接应人员的安排,跟着去南通郊外堆积物资的地方走了一趟,再将所有物资收进空间即可。
至于怎么解释物资为何会突然凭空消失?这哪里需要什么解释,对接的几方都只负责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更在严格保密的纪律约束下,相互之间根本没有多余的交流,只需知道物资已成功交接便可。
顺利完成任务的二人组又坐着小渔船回到了掘港,下船时天还未亮,迎接他们的果然是两个熟人,大邹与小赵。
“小田呢?执行其他任务去了?”打过招呼后,童悦岚随口问道。
两人谁都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大邹微微垂下头不跟童悦岚对视,小赵的眼里隐隐有水光闪烁。
童悦岚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小田牺牲了?
不,不可能是她以为的那样,那个笑起来便露出一个小酒窝的小田,他才只有十七岁,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那天他磨磨蹭蹭了半天,最后还是凑过来腼腆地叫了她一声姐,她当时就已经在心里承诺了,无论如何也要再跟他们一起去打上一仗,让他在弹药不限量的情况下再次杀个痛快。
小田肯定是受伤了,所以才没有参加这次接应行动,兴许他伤得比较重,对,一定是这样的。还好她这次带回来了不少的药,只要有药他很快就能痊愈,到时候她非得逼着他再叫一声姐才会给他再次使用冲锋枪的机会。
不,不用逼他叫姐,不就是冲锋枪吗,她这里还有那么多,别说再给他用一次,就是送一把给他又如何,只要……,只要他还活着……
童悦岚低下头,沉默着跟大家一同往前走去。
她心里其实很清楚,小田肯定是牺牲了,否则他们俩绝不会是现在这种反应。她只是下意识地想要逃避,好像只要她不问,那结局就不会有她想象的那么坏,或许小田真的就只是受了重伤。
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一路上只能听到大家的脚步声。
程望朔向童悦岚的方向看了好几眼,不免有些担心。
从那次在春仙茶园见到童悦岚,还没说几句话便被她使诈打晕开始,童悦岚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做事果断,从不拖泥带水,杀起鬼子来更是毫不留情。
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下来,他已经把她当做了可以毫不迟疑地交托后背的生死战友,连性别都可以被忽视的那种。
他从来没见过童悦岚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也是这时他才意识到,原来她也只是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姑娘。
一路沉默着到了落脚点,小赵偷偷打量了一下童悦岚,终于下定了决心,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姐,小田走之前又杀了两个鬼子,他说他不亏。他……,他还说,加上上次跟你一起杀的那几个小鬼子,差不多也凑够数了,他好歹也能昂着头去见他家人和乡亲们了。”
童悦岚轻轻地嗯了一声就赶紧转过头去,假装整理头发,快速用衣袖擦去夺眶而出的眼泪,半晌才低低问道:“那你呢?你还想要杀多少鬼子?”
小赵认真地掰了掰手指,刚想要说话,突然又停住了,往童悦岚身边挪了挪,小小声道:“姐,其实我知道小田还没有杀够鬼子,他们整个村的人就活下来两个,那么多人的仇都要报,我得帮他,还有东子,还有二柱和栓子,他们都没杀够鬼子,我得帮他们接着杀,我,我数不清了。”
童悦岚重重地点头:“嗯,他们没做完的事你得接着做,还有好多你不认识的人,他们的仇你也要帮他们报。记住了,没把鬼子杀痛,将鬼子全部赶出去之前,你绝对不能倒下,哪怕受伤了也要给我撑着活下来。
回根据地后我就把小田上次用过的那把冲锋枪送给你,等以后再见到你时,你得亲口告诉我你杀了多少鬼子,能做到吗?”
小赵一下蹦了起来,随即老老实实地立正行礼,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保证完成任务。”
程望朔和大邹不经意间对视了一眼,同时又都将头别了过去。
……
满满一仓库的物资就这样摆在面前,尽管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首长依旧一个人在那里站了许久。
上次见到这一幕时他便明白了,为何老谭在电文中只证明了程望朔的身份,跟童悦岚有关的信息却只字不提,只是告诉他,童悦岚绝对值得信任,还让他在不违反原则和纪律的情况下,一定要无条件满足她的要求。
想来童悦岚当初在苏南时,虽是用了各种方式进行遮掩,但谭老板何其精明,必然是看出了其中的破绽,也知道此事一旦泄露有多严重,这才费尽心思帮她遮掩,却又努力为她铺路。
那后面的事,就交给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