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字号牢房内,排长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铺上,尽管身体已经疲累到极致,此刻却丝毫没有睡意,之前见到的那人,从他嘴里得到的信息,这一切就像是做梦一般让人难以相信。
再次上过药,又吃饱了肚子后,小何的状态已经恢复了很多,他伸手轻轻碰了碰排长的胳膊,实在是睡不着,想要跟排长再聊聊,却被排长反手在他手臂上重重地拧了一把,吓得再不敢动弹,闭上眼睛便开始装睡。
此时的童悦岚也睡不着,这次她想要做的事情很多,将兵工厂搬空、带走情报站联系好的技术工人、营救所有战俘,再将鬼子司令部直属药库里上层的物资拿走,炸毁下层的细菌战剂和制作毒气弹的原材料。
每一桩每一件都需要时间,而她却只能在一个晚上做完所有事情,否则无论漏下哪一个,再想要行动的话,难度会倍增,甚至还可能会因无法预料的情况而导致任务失败。
她也想过要不要干脆放弃一项,可她真的没办法选择。
好在兵工厂、战俘营和野战医院后勤处都在太原城的东北角,三个地方隔得很近,从兵工厂到战俘营只有一公里多的距离,而战俘营到后勤处相距也不到三公里,若是筹划得当,一个晚上或许还真能做到。
只是整个过程不能出现一点错漏,这就需要仔细地规划行动路线,事先的准备工作也必须得足够的细致和周全。
同一时间,太原城东北角一处普通的民房内。
“……做好甄别工作,无论工种,只要是符合条件的技术工人都可以,先确定人数,行动时间和具体安排另行通知。”
老丁按照童悦岚的要求,将任务安排给此刻正坐在他面前的三人。
三人齐齐点头,其中一个看上去像是理发匠的中年男子说道:“只要可能,没人不愿意离开那个魔窟,只是工人们行动受限,夜间下工后只能待在居住区内不得外出,除宿舍外就只允许在指定范围内活动且禁止聚集交谈。
工人中还混有不少鬼子的探子,要想将消息准确地传递给他们需要时间,五天时间能联系上的人数不会太多。”
“那就以宿舍为单位,高级技工优先。可以告诉他们,这次的行动危险性很低,到时候他们只管等待救援就好。”
直到现在老丁也不清楚童悦岚的具体行动安排,他的任务就是确认人选,并将消息传递到位,到行动之时让目标人物待在宿舍等待即可。
三人都知道纪律,没人再开口询问,确认命令后便四散开去。
……
天还未亮,急促的哨声响起,战俘营各牢房内立时一片混乱,所有人都以最快的速度爬了起来,生病或受伤的人也丝毫不敢耽误,强撑着也要装出健康的模样,否则便会被扔进“病号隔离房”,那样等待他们的不仅是死亡,而是比死亡更残忍百倍的结局。
“动作快点,吃完赶紧去干活。”
几桶发霉的麸皮黑豆粥被抬到牢房门前,伪军用手里的长柄勺敲击着木桶,大声吆喝着,几个端着刺刀的鬼子用看牲畜的目光看着面前这些面黄肌瘦、形容憔悴的战俘们。
尽管已经饿到眼冒金星,却没人敢上前争抢,但凡有任何“不守规矩”的行为,迎接他们的就是鬼子的刺刀。
战俘们沉默着排成几列长队,依次伸出双手去接伪军勺子里那少得可怜的一点食物,拿到食物的战俘都等不及走开,直接将双手凑到嘴边,迫不及待地将食物塞入嘴里,边走边舔舐着自己的手掌,连指缝都没有漏下。
一个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的战俘一口吞下手里的食物,抬头用祈求的目光看向面前的伪军,刚想要开口说话,伪军手里的勺子便狠狠地落在他头上,嘴里还呵斥道:“滚一边去。”
那战俘身子一顿,似乎就想要扑上去,站在他身后的排长眼见着那几个鬼子就要转过头来,赶紧伸手拽了他一把,轻喝道:“别惹事。”
前面这小子他知道,是最新一批来的战俘,到这里还不足三天,他们那批人就已经死了将近一半。
那战俘瞬间反应过来,他没有回头,赶紧低着头让到一边,只是在没人注意的角落,偷偷用感激的目光看了排长一眼,随即又迅速低下头去。
“赶紧出来两百人去铸桥,六十人人去卸货。”伪军挥舞着手里的长柄勺对战俘们吼道,除了身子实在太虚弱的,所有人都努力往前挤去。
这些活儿虽然很辛苦,但去干活的每人可以额外发一个窝窝头,留在牢里事情也不会少,却没有额外的食物领取。
与其这样被活活饿死,还不如出去干活,累死至少还死得痛快一些,没死的话好歹也能多一个窝窝头果腹。
排长站在了铸桥的队伍里,这是个大工程,其他几个牢房的人应该都会有人前往,去到那里他才有机会跟他们联系上。
“你,给我滚出去。”伪军揪住一个战俘的衣服把他从队伍里拉了出来,又狠狠一脚将他踹到在地,“就你他娘的虚成这样,还想去铸桥,给我滚开,不然爷给你送隔离室去。”
被踹翻在地的战俘强撑着爬起来退到了一边,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队列里没人多看他一眼,只是麻木地跟在伪军身后向牢房外走去。
铸桥工地离战俘营相距约两公里的路程,战俘们被分成若干列,每一列五十人,所有的人被绳索绑住并穿成一串,在鬼子和伪军的押送下向工地走去。
鬼子对铸桥一事催得很急,五个牢房里身体相对强健的战俘几乎都集中到了这里,在路上排成了长长的队伍。
排长小心地观察着其他队伍中的人,准备寻找合适的机会将信息传递出去,他需要的时间并不多,只要几句话的功夫就行。
队伍在伪军的鞭子下加快了步伐,排长瞅准机会打算往离得最近的人字号牢房那支队伍靠去,刺耳的哨声响起,接着是鬼子叽里呱啦的喊声,再之后便是枪声、呵斥声和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全都抱头蹲下,快。”在伪军声嘶力竭的喊声里,排长悄悄往一旁挪动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