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悦岚的手抖得厉害，几乎都要撑不起程望朔的重量了，她慢慢地跪坐下去，双手紧紧地抱着他，小心地不去碰触到他的伤口。
程望朔着急回头：“你没事吧，可有哪里伤到了？”他好似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伤有多重，眼里只有浓浓的关切和担心。
“我没……”
童悦岚正要开口告诉他自己没事，却突然听到小灰灰的声音响起：[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干脆就抓住这个机会离开，如此才能走得干净彻底。放心，你不会感觉到任何痛苦，那不过是我施展的障眼法而已。]
童悦岚低头看去，自己的左胸上已经有大片血迹渗出，血迹中间有一个小的孔洞，正正处于心脏的位置，明显是一处致命伤，但却没有任何痛感。
她微微侧身，用程望朔的身子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对匆忙跑过来的冯东明道：“快，他伤得很重，赶快手术。”
冯东明看到程望朔身上的几处枪伤，眼神凝重，从随后赶来的彭晓云手里接过医疗箱，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始行动，程望朔就抬手阻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很困难地抬头看向依然抱着他的童悦岚，程望朔微微动了动唇，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童悦岚毫不迟疑地低下头，将耳朵凑到他嘴边。
“能告诉我，你来的时候那边是哪一年吗？”程望朔的声音很低很低。
童悦岚的瞳孔猛地一震，转瞬间却又觉得很正常，以程望朔的敏锐，两人之前朝夕相处的时候，或许他已经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只是一直没有表露出来而已。
“2025。”
程望朔笑了，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像平日里那般平稳：“我知道了，我现在觉得很困，等我睡醒了再跟你一起去小鬼子的地……”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便已经垂了下去，脸上的笑容却清晰而灿烂，似乎是在告诉所有人，能用自己的一条命护童悦岚平安，他，很满意。
“程望朔，你……”
童悦岚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而困难，是不是她早点告诉大家她很快便要离开，程望朔也不用拼死挡在她面前，那样就不会有如今这样的结局了吧？
抬眼看向那已被制住、一身狼狈的开枪之人，童悦岚有些恍惚。
这人她有印象，是当初第一次去延安路上时救下的那群学生中的三个女学生之一，也是她来东北前带过来的那几百人中的一个。
童悦岚记得很清楚，当初若不是她们及时赶到，她已经被小鬼子拖去糟蹋了，她为何……？
察觉到童悦岚看过去的眼神，本已安静下来的钟灵竹再次努力挣扎起来，一旁押着她的姜如珍手里暗暗使劲儿，痛得她闷哼一声，却依然不管不顾，恨恨地瞪着童悦岚，大声吼道：
“我承认你是英雄，也杀了不少鬼子，我也很敬佩你，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害了钱老师的命，他对我那么好，那么温柔，我们都说好了要一起打鬼子，等赶走小鬼子后他就会跟我成亲，可他却因为你被枪毙。
我之前一直没有动手是因为小鬼子还没被赶走，如今我要去找他了，你也应该给他偿命，我只恨这次没能杀得了你，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钱老师？
童悦岚此时反应已经有些迟钝，好半天才想起来所谓的钱老师便是当初那个被她抓住的军统特务，那时她以为那就是完成系统任务过程中的一个小插曲而已，对她没有任何影响，没想到竟然因此害了程望朔的命。
这该死的恋爱脑，怎么就又让她给遇上了？
童悦岚闭了闭眼睛，问小灰灰：[我记得你说过，等我任务完成后可以满足我一个要求，那，可以救回程望朔吗？他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对不起，岚岚，他已经走了，我没办法救回他。不过你放心，包括程望朔在内，那些牺牲的战士都会拥有平安富足的下一世，他们的付出，天地共鉴，人所共知。]
是啊，他们付出了一切，本就应该有个美好的下一世。
童悦岚点点头，随即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问小灰灰：[回去后你还会陪着我吗？还是任务完成后你也会离开？]
小灰灰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应该是没办法再陪你了，不过空间会留给你，我也会尽最大努力为你争取……]
小灰灰的话没有说完，童悦岚也不再多问，她想要的答案已经得到了，只是真的很舍不得陪伴她度过这几年的小灰灰。
得到消息的祝老总从指挥部赶了过来，见童悦岚一直抱着程望朔坐在地上，忙走上前，蹲下身，轻声道：“曙光同志，你没事吧？”
童悦岚摇摇头：“我没事。首长，除了十一支小队外，请先让其他人都离开，桌椅等全部搬走。”
很快，周边便被清理出来，童悦岚这才示意孙铁峰和胡国明过来，两人刚从她手上接过程望朔，其余人全都瞪大了眼睛。
“小岚。”
“师父。”
两道惊呼同时响起，林晓和小冬飞扑上来，一左一右小心地扶着她，尚未开口，眼泪便刷刷地掉了下来。
“快，快叫医生。”
素来沉稳的祝老.总此时也免不了慌了神，忙回头吩咐道，声音隐隐有些颤抖。
借着林晓和小冬两人之力，童悦岚缓缓站了起来，冲着祝老.总摇摇头：“不用了，我还有些事没做完，再耽搁就没时间了。”
说话间，她将空间里的东西放了一批出来，又示意两人扶着她继续往一旁走，所走过的地方，不断有各种物资出现在地上。
看着他们眼里那无所不能的曙光同志如今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所有战士全都红了眼眶，女战士们用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林晓和小冬努力控制着悲伤，稳稳地扶着童悦岚继续往前走去。
除了之前就打算留下来的一些东西外，童悦岚将空间里的各种物资全都放了出来，只是在最后，她下意识地留下了一些冲锋枪、弹药，以及一部分制作好的定时炸弹。
原本她都已经想到了好几种离开这个世界的时机和方式，虽然都不够完美，也很难瞒过所有人，但至少有足够的时间让她跟大家道别，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匆忙和无奈。
离别来得太过突然，让她连一点准备都没有。
将头轻轻地靠在林晓肩上，童悦岚轻声道：“对不起，不能陪你去吃重庆火锅了，到时候记得帮我多吃一些。”
随即又勉强撑着对小冬说道：“你家人的仇已经报了，以后要好好地，开心地活下去。”
失去意识前，童悦岚听到了震天的哭声，以及一句呐喊：“曙光同志，说好了要带领我们一起去鬼子那里，您怎么就食言了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