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客人,是不是重要,取决于你的歌声,有没有让他们觉得重要的价值。”
秦五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端起茶杯,不再看依萍。
“我明白了。”
依萍站起身,微微颔首,没有再多问一个字。
秦五爷这种人,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终点。再追问,就是不识抬举。
“去吧,别让我失望。”
“五爷放心。”
依萍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那扇沉重的木门,将满室的檀香和深不可测的男人,都隔绝在身后。
她回到后台自己的化妆间,正在上妆。
化妆间里比往常要热闹许多,几个舞女正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紧张。
“哎,你们看见没?刚才经理亲自领着人上楼,直接进了第一号包厢!”一个叫小莉的舞女压低声音说。
“能让经理哈着腰陪着的,还能有谁?肯定是天大的人物!”另一个叫阿玲的接话。
“在上面服务的人有一个是我的同乡,她倒水的时候,偷偷瞄了一眼……我的妈呀,你们猜她和我说她看见谁了?”小莉的眼睛瞪得溜圆。
“谁啊?快说快说!别卖关子了!”
“是明家的人!”
“哪个明家?”
“还能是哪个明家?新政府财政部的明部长,明楼!还有他那个出了名的厉害姐姐,明氏集团的董事长,明镜!”
“天哪!他们怎么会来我们这种地方?”
“我……我还看到了……明诚先生!”小莉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少女的羞怯,“你们说,给白玫瑰送花的明氏是不是就是明家的两位公子啊?对了,明诚先生今天跟在明部长身边,好俊啊……”
“明家姐弟?”
几个舞女的议论声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依萍耳边炸开。
她正对着镜子描眉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明家。
明镜,明楼,明诚。
难怪……难怪秦五爷会说出那番话。
明家在上海的实力,那是有目共睹的,难怪就连秦五爷也不愿意得罪。
想起那个署名“明氏”送来白色玫瑰花篮,依萍就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她和明家兄弟俩没什么交集,非要说有关系的话,就是之前自己帮了明诚一次。
但是明诚先生不应该瞒着和自己之间的交集吗?毕竟多一个人知道他们的身份,那么他们就多一分危险。
她一个小小的歌女,有什么值得明董事长注意的地方吗?
这一切,是巧合吗?
还是说,从自己一开始避开何书桓,遇上明楼兄弟两人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和他们扯上关系了?
依萍缓缓放下眉笔,镜子里的女人,面容精致,眼神却带着些沧桑。
她放下手中的胭脂盒,微微叹了一口气。
胭脂盒落在桌子上的动静让她身后的化妆间一静。
刚才聊天聊得欢快的几个舞女,探头朝这边一看,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依萍已经从秦五爷的办公室回来了。
“白玫瑰,你……你听到了?”小莉看到依萍,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嗯。”依萍应了一声,情绪没有丝毫外露。
“那你今晚可要好好表现!要是能被明先生……不,被明部长看上,那可就一步登天了!”
“是啊是啊,白玫瑰姐姐,你的好运来了!”
周围的舞女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在她们看来,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依萍没有说话,她只是重新拿起眉笔,提笔画起了眉。
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疏离,又带着几分魅惑。
不管他们是谁,不管他们为何而来。
今晚,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唱好她的歌。
唱那首《船》。
唱给他们听,也唱给自己听。
“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请出我们大上海的夜莺,用灵魂歌唱的歌者——白玫瑰!”
主持人的声音透过厚重的幕布传来,外面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口哨声。
依萍站起身,理了理旗袍的下摆,深吸一口气,朝着舞台走去。
聚光灯打在她身上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她看不清台下观众的脸,只能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人影。
但她的目光,却仿佛能穿透黑暗,精准地落在二楼那个最神秘、最尊贵的包厢。
她知道,包厢里有人关注着她。
依萍对着乐队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
悠扬而带着一丝悲凉的旋律缓缓响起,像是海上的薄雾,瞬间笼罩了整个舞厅。
没有开口,仅仅是前奏,就让原本喧闹的大厅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依萍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神悠远,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有一条小小的船,漂泊过东南西北,西北东南,盛承载了多少憧憬……”
她开口了,歌声不再是单纯的技巧,而是淬炼了灵魂的呐喊。
那是一个在命运的风暴中挣扎,在无边的黑暗中寻找灯塔的孤独灵魂。
一字一句,都像是锋利的刀,剖开伪装的坚强,露出内里最柔软、最痛苦的伤疤。
整个大上海舞厅,仿佛都变成了一片汪洋。
所有听歌的人,都成了那艘在风雨中飘摇的船上的乘客,感同身受着那份无助、不甘与决绝。
与此同时,明镜姐弟的包厢内。
空气安静得有些压抑。
明镜端着茶杯,手指微微收紧,目光落在舞台上那个纤细却倔强的身影上,眼神复杂。
“大哥,这首歌……”明诚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她倒真是个音乐天才,这才多久,又出新歌了。”
明楼靠在沙发里,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打火机,镜片后的眼睛深不见底。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舞台中央的那个女人。
今天的她,光芒万丈,却又像一座孤岛,拒绝任何人靠近。
和当初差点被车撞上的那个陆依萍,完全就是两个人。
这首歌,像是在对全世界宣告她的故事,却又将最核心的秘密,牢牢地锁了起来。
“这孩子,心里藏着一片海。”明镜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叹息,“一片惊涛骇浪的海。”
舞台上,歌曲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部分。
依萍的声音逐渐压低,但依然充满了撕裂感和爆发力,诉说着内心所有的压抑和不屈。
“……经过风暴涉过险滩,憧憬已渺,梦儿已残,何处是我停泊的边岸,何处是我避风的港湾……”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微微喘息着,站在舞台中央。
整个舞厅,死一般的寂静。
足足过了五秒钟。
“安可。”
“安可。”
“安可。”
一阵清晰而富有节奏的掌声,从舞台下方传来。一遍又一遍的叫好声,在下面的舞池中响起。
瞬间打破了寂静。
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喝彩声,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轰然爆发!
“白玫瑰!”
“白玫瑰!”
呐喊声几乎要掀翻整个大上海的屋顶。
经理激动得脸都红了,他知道,从今晚起,白玫瑰这个名字,将成为上海滩一个真正的传奇。
依萍站在光里,对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她没有看疯狂的观众,目光扫过二楼的包厢,然后退场,将舞台交给下一个表演者。
刚到后台的依萍,还来不及卸妆,就被蔡经理急匆匆地叫走了。
明家姐弟要见她。
这个消息,让依萍心底一窒。不过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她深吸一口气,跟着蔡经理上了二楼的包厢。
包厢门口站着一个人,是明诚。
他没有看蔡经理,也不理会边上的保镖打手,目光直直地落在依萍身上,穿过喧嚣的人群,精准地与她对视。
“白玫瑰小姐,不用那么紧张。我家大姐想见见你罢了。”
依萍点点头,镇定自若地跟着明诚进入包厢。
想要见自己的是明董事长,她倒是不担心。
上辈子,她就知道明家姐弟的事,对于一个能在乱世中撑起那么大一份家业的明镜,依萍很是敬佩。
再后来,意外得知了明家姐弟暗中的身份,她更加感激这些默默无闻暗中报效国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