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公寓大门，夜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依萍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只想快点回到那个属于她和妈妈的小家。
“依萍，你等一下！”
杜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急切。
他快步追了上来，挡在依萍面前。“这么晚了，路上不安全，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依萍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他。
眼前的男人，脸上还带着几分青年人的稚气和热忱，是那群人里，唯一一个算得上纯粹的好人。
上辈子，在她最狼狈不堪的时候，这个男人也曾笨拙地伸出过援手。
可那又怎么样呢？
这一世，他们萍水相逢，算不上熟悉。杜飞是何书桓的朋友，是陆如萍的倾慕者，他属于那个热血沸腾青春洋溢的世界，而自己，早已和那个世界划清了界限。
她不需要他的善意，更不想承他的情。任何与陆家、与何书桓有关的人，她都想离得远远的。
何况，她早已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陆依萍了。
“不必了，杜先生。”依萍的拒绝干脆利落，不带一丝温度。“我自己可以回去。”
说完，她绕过杜飞，头也不回地朝着街口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杜飞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终只能无奈地放下。
他看着依萍离去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他不是没想过要坚持，可依萍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他根本无法再多说一个字。
脑海里忽然闪过那个在日本人手中救下他和书桓的场景，那个气度不凡，被称作明先生的男人。
明楼。
他只用几句话，就让整个场面安定下来。他认识依萍，和依萍的关系很好。
再加上之前到大上海采访秦五爷的时候，听到那些客人说了白玫瑰每一次登台，明先生都会送花的事。
那么今晚发生这么大的事，明楼不可能不知道。
想必，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会确保依萍安然无恙地到家。自己这点微不足道的关心，在人家眼里，或许根本不值一提。
杜飞自嘲地笑了笑，转身看向身后的公寓楼。
灯火通明的窗户后面，是如萍的眼泪，尔豪的怒火，还有书桓的左右为难。
他现在回去做什么呢？
回去看如萍为了书桓黯然神伤，而书桓一边心疼着如萍，一边又心心念念着依萍？还是回去听尔豪继续咒骂，把自己也当成知情不报的同伙？
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无比疲惫。
他没有上楼，而是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冰冷的风灌进他的衣领，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他来到上海，认识了尓豪书桓两个人，然后通过书桓认识了陆家的人。他第一眼看见如萍，就被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吸引了。
他一直觉得，只要自己对她好，总有一天她会看到自己的。
他甚至偷偷想过，书桓的心思那么飘忽不定，如果书桓最终没有选择如萍，那他的机会就来了。他会用自己全部的真诚去追求她，去感动她。
这段时间，他一直是这样行动的，他给如萍送各种东西，绞尽脑汁得逗如萍开心，也抵不过书桓的一点疏离。
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彻底打醒了他。
他看得很清楚，即便书桓表现出对依萍的在意，即便书桓让他们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如萍的眼睛，却始终追随着何书桓。
她会为了何书桓的一句话而雀跃，也会为了他的一个皱眉而心痛。
她的世界里，主角永远是何书桓。
自己呢？自己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配角，一个在她伤心时可以倾诉的朋友，一个活跃气氛的开心果。
再想到陆家。
那个威严的陆振华，那个言辞刻薄的雪姨，还有那个眼高于顶的梦萍。
雪姨会愿意把她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嫁给他这个一穷二白、前途未卜的小记者吗？
绝无可能的。
在雪姨眼里，只有何书桓那样家世好、又有才华的青年才俊，才配得上她的如萍。
而他们这个所谓的三剑客，尓豪也更和书桓合得来，自然也更愿意撮合书桓和如萍。
从始至终，好像都没有人把他杜飞考虑在内。
他之前这么多天的陪伴，这么多天的小心翼翼，这么多天的自我安慰，现在看来，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再这样执着下去，除了感动自己，还能有什么用？
脚步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杜飞站在一个十字路口，看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灯，心中那份坚持了许久的执念，在冷风中寸寸碎裂，然后被吹得无影无踪。
够了。
真的够了。
他不想再当何书桓的陪衬，不想再卷入陆家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里，更不想再眼巴巴地望着一个永远不会回头看自己一眼的背影。
他要做回杜飞，而不是“书桓的朋友”或者“如萍的追求者”。
陆家的这些事，他一个外人，还是不要掺和进去为好。
一个清晰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并且迅速变得坚定起来。
他要和主编谈谈。
他和书桓的工作必须切分开来，他不能再做书桓的副手，每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跑。他要申请独立的采访任务，去跑自己的新闻，写自己的稿子。
没有那种大的独家新闻，他就从小的方面入手，更何况，还有一个地方是他想去的。
前线战场也需要记者，需要记者用自己的镜头把那些画面记录下来，他或许可以和主编申请，去试试。
只有这样，他才能彻底从这个怪圈里挣脱出来。
青年有志，报效家国，这也是他的梦想。
他该去试试。
这个决定一旦做出，压在心头许久的沉重感竟然奇迹般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眼前散开。
他转身，迈开步子，朝着与公寓相反的方向走去。夜色深沉，街道上已经没什么行人，只有一辆叮当作响的电车从他身边驶过。
他的脚步很稳，目标明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