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桥的攻势来得又快又猛。
第二天一早，一捧巨大的香槟玫瑰就送到了明氏集团的前台，指名道姓要给陆秘书。整个秘书处的姑娘们都沸腾了，纷纷围着依萍打趣。
依萍只是淡淡地笑着，将花放在了角落，既不显得过分欣喜，也不至于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副欲拒还迎的姿态，传到李桥耳朵里，让他更加得意。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一个清高孤傲的美人，被自己一步步攻陷，最终臣服在脚下，这过程远比轻易得手要刺激得多。
他暂时没有把自己的打算告诉汪曼春，只是告诉汪曼春，明楼身边出现的其他女人，他会帮汪曼春解决。
依萍这张牌，太重要了。汪曼春那个疯女人行事毫无章法，全凭喜好，万一她提前搅了局，自己的心血就白费了。
这条后路，他必须为自己留着。
几天后，一场关于航运线路规划的商业洽谈在汇丰银行的贵宾室举行。
主导者是明楼，以及那位来自日本的“经济顾问”佐藤毅。
李桥作为佐藤毅的翻译和助手，自然在场。而依萍，则作为明镜的代表，以秘书的身份跟着明楼出席，安静地坐在他身后，负责会议记录。
会议进行到中途，佐藤毅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
室内只剩下明楼、依萍和李桥。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明楼正在低头翻看文件，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依萍却在此刻站起身，走到一旁的茶水台，重新为明楼的杯子续上热水。她端着杯子走回来，路过李桥身边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李先生。”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
李桥立刻抬起头，关切地看着她。
“明先生今天心情不大好。”依萍的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刚刚开会前，他特意嘱咐我，说这次和佐藤毅顾问的账目往来，一定要仔细再仔细地核对。”
她停顿了一下，抬起睫毛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
“明先生还说，李先生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说完，她不再停留，将水杯轻轻放在明楼手边，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重新拿起笔，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
李桥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聪明人？明白他的意思？
明楼这是什么意思？
是怀疑他从中做了手脚，还是在警告他，不要在账目上动什么歪脑筋？
一股寒意从他的背脊升起。他很清楚，自己利用职务之便，和佐藤毅私下里确实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这些交易为他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但也埋下了致命的隐患。
明楼知道了？
不可能。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
那他就是在敲打自己，因为自己试图接近依萍？
李桥的心乱了。他看向不远处的明楼，对方依旧专注地看着文件，侧脸的线条冷硬而分明。他完全看不透这个男人。
佐藤毅很快回来了，会议继续。
但李桥接下来的翻译，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都出现了细微的差错，被佐藤毅用不满的视线扫过。
会议结束后，明楼以私人名义，邀请佐藤毅去外滩的华懋饭店顶楼喝一杯。
李桥自然也要作陪。
昏暗的灯光下，爵士乐慵懒地流淌。
明楼晃动着杯中的威士忌，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佐藤君，李先生真是年轻有为啊。”明楼的开场白听起来像是一句普通的恭维。
佐藤毅呷了一口酒，不置可否。“明先生过奖了，李君工作确实很努力，还得感谢明先生，让特别行动处给我安排的人。。”
“是啊，太努力了。”明楼轻笑一声，“努力到让我有些担心。我听说，他和76号的汪处长私交甚笃，又与佐藤君您关系密切。这在上海滩，人脉广是好事，但有时候，消息来源太多，立场太多，反而容易混淆判断。”
明楼的每一个字，都说得云淡风轻。
但落在佐藤毅的耳朵里，却无异于惊雷。
他眯起了眼睛。
明楼这是在暗示什么？
暗示李桥脚踏两条船？一边为自己做事，一边又和76号的汪曼春私底下勾结？
76号和特高课之间，明争暗斗从未停止。如果李桥真的在两者之间左右逢源，那他的忠诚度，就值得怀疑了。
“是吗？”佐藤毅放下酒杯，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多谢明先生提醒，我会多加留意的。”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地生根发芽。
佐藤毅开始暗中加派人手，二十四小时监视李桥的一举一动。很快，他就发现李桥确实与76号的人员有秘密接触。
一份关于“黄雀”忠诚度可疑的报告，被佐藤毅亲自加密，送到了南田洋子的办公桌上。
这一切，李桥还蒙在鼓里。
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如何彻底征服依萍，以及如何应对明楼那莫名的敌意上。
为了让这把火烧得更旺，在明诚的暗示下，明镜亲自出马，为明楼和依萍又安排了一场约会。
地点在兰心大戏院，上演的是一部最新的英国话剧。
依萍在接到明镜电话的时候，就知道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她特意在去戏院的前一天，给李桥打了个电话。
“李先生，真不巧，本来想约您明天喝咖啡的，可是明董事长临时有安排。”电话里，她的声音充满了遗憾。
“哦？是什么安排？”李桥立刻警觉起来。
“董事长说，明天明先生会带我去兰心大戏院看话剧，说是……为了犒劳我最近工作辛苦。”依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和甜蜜。
李桥挂了电话，脸彻底沉了下来。
第二天晚上，兰心大戏院门口，车水马龙。
当明楼亲自为依萍拉开车门，并绅士地伸出手扶她下车时，躲在街角阴影里的李桥，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他身边的佐藤毅，也看到了这一幕，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不定。
戏院内，灯光璀璨。
明楼和依萍的位置在二楼的包厢，视野极佳。
而李桥和佐藤毅，就坐在他们斜对面的另一个包厢里。
整个上半场，李桥都如坐针毡。他根本没看戏，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面那个湖蓝色的身影上。
中场休息时，包厢里的气温有些转凉。
明楼自然地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依萍的肩上。
他的动作很轻柔，指尖甚至有意无意地拂过她的颈侧。
依萍身体一僵，但很快放松下来，对他露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
这个亲昵的举动，彻底点燃了李桥的怒火。
他猛地站起身，完全不顾这是在公共场合。
“明楼这是在向我示威！”他压低了声音，对着佐藤毅怒吼，“他从一开始就在耍我们！他根本不信任帝国！”
佐藤毅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他不是因为明楼的举动，而是因为李桥的失控。
“李君！”佐藤毅的声音冷得掉渣，“注意你的言辞和身份！你的任务是提供情报，不是在这里宣泄你可笑的嫉妒心！”
“嫉妒？”李桥自嘲地笑了一声，“您以为我是在为了一个女人？我是为了帝国的利益！明楼这个人深不可测，他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的判断力，已经完全被那个女人影响了。”佐藤毅冷冷地打断他，“一个合格的情报人员，最忌讳的就是情绪化。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们激烈的争吵，被不远处一个正在擦拭栏杆的侍者，听得一清二楚。
那名侍者，正是明诚。
他正在无声地记录着一切。
冲突的报告很快送到了明楼手上。
明楼看着明诚记录下的内容，嘴角浮现一抹冷冽的笑意。
“大哥，黄雀的翅膀彻底乱了。”明诚说。
“那就该准备收网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南田洋子也收到了佐藤毅的第二份报告。报告详细描述了李桥今晚的情绪失控，以及他对明楼的非理性指责。
南田洋子将报告放在一边，端起了茶杯。
能够背叛一次自己国家的人，自然也能够背叛第二次帝国。
这种不稳定的棋子，已经没有资格再待在核心的位置上了。
深夜。
依萍家中的电话突然响起。
她接起电话，里面传来明楼沉稳的声音。
“黄雀要失势了。”
依萍的心跳漏了一拍。“我需要做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准备收网。把他和佐藤毅私下勾结的所有证据，全部拿到手。”
依萍挂断电话，房间里一片寂静。
她的视线，落在梳妆台上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上。那是今天下午，李桥派人送来的礼物。
她走过去，缓缓打开盒子。
一串光泽莹润的珍珠项链，静静地躺在天鹅绒的内衬上，散发着冰冷而美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