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明公馆,多了几分烟火气。餐厅里,长条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银质餐具在灯光下闪烁。
明镜坐在主位,今天她心情极好,亲自给依萍夹了一块桂花糖藕,“依萍啊,你太瘦了,要多吃点。整天跟着明楼忙里忙外,人都熬憔悴了。”
依萍连忙起身道谢:“谢谢大姐。”
“坐下坐下,在家里别这么客气。”明镜笑呵呵地按住她,“我听明楼说,前几天你们去华懋饭店了?怎么样,他没欺负你吧?”
明楼正优雅地喝着汤,闻言抬起头,一脸无辜:“大姐,我怎么会欺负依萍。”
“哼,那就好。”明镜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色,又转向依萍,满是关切,“你别怕他,他要是敢对你不好,你只管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
这番话,已经超出了老板对秘书的普通关怀。依萍捧着碗,只觉得那块香甜的糖藕在口中变得有些沉重。她只能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羞涩笑容:“明先生对我很好。”
一顿饭,在明镜热情洋溢的关怀和明楼滴水不漏的应对中进行着。依萍几乎没有开口的机会,她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微笑、点头、表示感谢。她像一个精致的人偶,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被大家长所认可的准儿媳角色。
这伪装太成功了,成功到让她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悸。
饭后,阿香端上水果和茶点。明镜却挥了挥手,让她先下去。然后,她从身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古朴的丝绒盒子。
盒子是深红色的,边角已经有些磨损,看得出有些年头了。
明镜将盒子推到依萍面前,脸上带着一种郑重的、几乎是仪式的神情,“依萍,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明楼的动作停住了。
依萍的心跳也漏了一拍。她看着那个盒子,仿佛那不是一个礼物,而是一个即将引爆的炸弹。她求助似的看向明楼,可明楼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给她任何提示。
“大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依萍轻声推辞。
“你先打开看看。”明镜的口吻不容拒绝。
依萍只好伸出手,指尖微颤地打开了盒盖。里面,一枚古朴的翡翠戒指正静静地躺在天鹅绒的衬垫上。那翡翠是老坑的阳绿,水头极好,通透温润,戒托是简单的素金,样式古雅,一看就是传家之物。
“喜欢吗?”明镜问。
“很……很漂亮。”依萍的声音有些发干。
“这是我们明家的东西。”明镜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以前是我母亲的,后来给了我。我一直想着,要把它交给我未来的弟媳,也就是明楼的妻子。”
书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明镜的话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了这出戏的幕布里,将虚假的布景和真实的舞台钉在了一起。
依萍的脸颊瞬间失去了血色,她下意识地想要合上盒子,手却僵在半空。这已经不是试探,这是明镜的决心。她要用这枚戒指,将陆依萍这个身份,彻底锁在明家。
“大姐。”
明楼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力量,“这枚戒指意义非凡,您就这么送给依萍,不妥。”
明镜立刻不悦地看向他:“有什么不妥?我喜欢依萍,我觉得她配得上。难道你的意思是,她配不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明楼巧妙地避开了陷阱,“依萍现在是明氏的员工,工作出色,您欣赏她,奖励她,是应该的。但这枚戒指,是传家宝,把它当做工作奖励,是对它的不尊重,也让依萍压力太大了。”
他将“礼物”的概念,偷换成了“奖励”。
明镜当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她哼了一声:“谁说是奖励了?我这就是给依萍的!跟你的工作没关系!我就是看她顺眼!”
“大姐的心意,我和依萍都心领了。”明楼站起身,走到依萍身边,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但这件东西实在太贵重,依萍年纪还小,戴着这样一枚戒指,反而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不如等以后……”
“等什么以后?”明镜打断他,“就因为你们现在遮遮掩掩,外面才有那么多风言风语!那个汪曼春,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有机会!你把关系定下来,我看谁还敢痴心妄想!”
原来,这才是最终目的。
为了彻底断绝汪曼春的念想,为了向全上海宣告明楼的“新开始”。
依萍成了那个最关键的道具。
“大姐,您别生气。”依萍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了,她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感激又惶恐的表情,“我很喜欢这枚戒指,也明白您的心意。只是……只是这太突然了。我和明先生……”
她欲言又止,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陷入爱情又对未来感到迷茫的年轻女孩的窘态。
明镜看着她的样子,心软了下来。她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逼你们。但这戒指,你必须收下。就当是我这个做大姐的,提前给你的一个保障。”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就是不识抬举,甚至会引起明镜的怀疑。
在明镜不容置喙的注视下,依萍慢慢地拿起那枚戒指。冰凉的翡翠触碰到她的指尖,她深吸一口气,将它缓缓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尺寸不大不小,刚刚好。
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明镜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从明公馆出来,坐进车里,依萍才像是脱力一般,靠在座椅上。她抬起手,看着那枚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泛着温润光泽的戒指,只觉得那不是翡翠,而是一副冰冷的手铐。
明楼没有说话,只是发动了汽车。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里,车厢内一片死寂。
直到快到公寓楼下,明楼才低声开口:“委屈你了。”
“这是任务的一部分。”依萍放下手,戒指硌得她皮肤生疼,“只是,这出戏的观众,越来越多了。”
“汪曼春那边,有动静了。”明楼忽然说。
依萍立刻坐直了身体。
“阿诚刚才报告,就在我们吃饭的时候,76号的人在上海打听关于你的事。”
依萍的心猛地一沉。
“汪曼春的报复心很强,她不会容忍任何女人站在我身边。之前你和我在咖啡馆、在华懋饭店,她或许只当是逢场作戏。但大姐今天把你叫回家,还送了传家宝,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她耳朵里。”
明楼将车停在路边,转头看着她,夜色中,他的轮廓坚毅而冷峻。
“她会把你当成真正的敌人。她会动用一切手段,去查你的底细,你的身份……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