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山城雾霭之中,一份加密电报悄然发出。
陆家的书房里,气氛肃静。
“重庆方面批准了对华北基地的侦察计划。”明楼将译出的电文递给依萍,“并且,增派了一名资深的爆破专家协助行动。”
爆破专家。
这四个字意味着,重庆高层终于不再满足于情报收集。他们想要的,是一次釜底抽薪的打击。
“我们的任务,是在不惊动日军的前提下,潜入基地,获取‘樱花’制剂的详细数据和样本。”依萍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划过,仿佛在勾勒一张无形的地图。“爆破专家的存在,是最后的保险。一旦我们暴露,他将负责在第一时间摧毁核心设施。”
这是一个双重任务,既要隐秘潜入,又要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
明楼补充道:“行动代号‘磨刀石’。你负责技术潜入和资料窃取,我负责外围接应和撤离路线。至于那位专家,他会作为你的助手,一同进入基地。”
两人没有多余的言语,依萍作为明楼亲自训练出来的人,和明楼之间存在着一种别人无法理解的默契。一张华北地图在他们面前摊开,无数条红蓝铅笔的线条,在上面交织成一张复杂而致命的网。
76号,汪曼春的办公室。
一名特务正在汇报。
“处长,我们盯了几天,明镜除了公司和家里,几乎没有去过别的地方。但是,我们发现一个情况。”
“说。”汪曼春正在修剪她的指甲,头也没抬。
“一个叫赵信诚的商人,近期和明镜接触非常频繁。他表面上是做纺织品生意的,和明氏集团有长期的业务往来。最近半个月,他已经去了三次明公馆,每次都待上一个多小时。”
汪曼春修剪指甲的动作停住了。
赵信诚这个名字,她有印象。是上海商会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色,为人低调。
她早就怀疑明镜是红党的人,明楼选择了和她一个阵营,在为日本人做事,明镜这样的行为,迟早毁了师哥的事业,汪曼春早就想为明楼除掉这个阻碍,只是一直抓不到证据。
现在,这个频繁出入明公馆的商人,就像是黑夜里亮起的一点火星。
“查。”汪曼春放下指甲钳,站起身,“把他给我盯死了!他见过什么人,打过什么电话,甚至是他家倒出来的垃圾,我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个赵信诚,就是明镜用来传递情报的交通员。只要撬开他的嘴,就能挖出明镜背后的整条线。
这一次,她要让红党在上海的地下情报组织,从明镜开始,彻底崩塌。
夜色笼罩下的明氏集团大楼,只剩下少数几个办公室还亮着灯。
一道黑影,敏捷地避开了巡逻的保安,撬开一扇窗户,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董事长办公室。
这里是明镜的办公室。
黑影的目标很明确,是墙边那排厚重的红木文件柜。藤田先生的命令,是找到一切关于陆依萍真实身份的线索,尤其是她进入明氏之前的履历。
黑影从怀里掏出一套精巧的工具,开始对付文件柜的锁芯。
就在他即将得手的时候。
啪。
办公室的灯,骤然亮起。
黑影的动作僵住,他猛地回头,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武器。
门口,明诚正闲适地倚着门框,手里把玩着一把小巧的勃朗宁手枪。枪口没有对着他,却比对着他更让人心悸。
“这么晚了,还在帮我们董事长整理文件?”明诚的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需要帮忙吗?”
黑影的心沉了下去。
这是个陷阱。
明楼的书房。
明诚将一份口供放在桌上。
“藤田派来的特工,很专业,嘴很硬。不过,我已经让他想起了自己‘应该有’的身份。”
明楼拿起那份伪造的口供,上面详述了一个商业间谍,受雇于明氏集团的竞争对手,企图窃取与藤田商社合作的最新商业机密。
“很好。”明楼将口供递回给明诚,“把他移交给76号,让汪处长亲自审理。”
“大哥的意思是?”
“藤田想查依萍,我们就给他一个‘答案’。一个商业间谍试图破坏明氏和藤田商社的合作,这个理由,藤田就算不信,也找不到任何破绽。而汪曼春,即便和大姐之间有恩怨,但明氏还有我的一份,她不会放任这些人觊觎我的东西。”
这一招,叫祸水东引。
既处理了藤田的探子,又加深了汪曼春对明氏的错误判断。最重要的是,将藤田的注意力,从依萍的背景上,暂时转移到了商业竞争的层面上。
“我明白。”明诚收起文件,“汪处长审完,恐怕又要去找那个倒霉的‘竞争对手’的麻烦了。”
两人相视一笑。
76号的审讯室里,充斥着血腥和汗水的味道。
汪曼春看着那个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商业间谍”,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对方的供词和明诚送来时的说法一模一样,就是为了窃取商业机密。无论她怎么用刑,都问不出任何与陆依萍、与明镜是红党有关的线索。
“废物!”汪曼春一脚踢翻了旁边的火盆,转身走出了审讯室。
她虽然恼火,但内心深处,却也相信了这个结论。明楼何等精明,公司被人渗透,自然会用最商业的手段解决,但是这次把人交给76号,是因为这牵扯到了和藤田商社的合作。
这反而让她更加确信,明楼是真心为日本人效力的。他的一切行为,都是在向她汪曼春,向日本人表达他的诚意。
而自己之前的怀疑,似乎有些多余了。
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那个叫赵信诚的商人身上。那条线,才是指向明镜死穴的关键。
明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依萍敲门走了进去。
明镜正在处理文件,看到是她,神色缓和了一些,但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显然,前几天在办公室的“争吵”,还在她心里留着疙瘩。
“大姐。”依萍走到她办公桌前,双手递上一份文件。
明镜愣了一下,接过来一看,是一份婚假申请。
“你……”
“大姐,婚期快到了。”依萍微微低下头,显出几分属于待嫁女子的羞涩与不安,“我想……请一段假,专心准备一下婚礼的事情。也想……去香港一趟,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
这番话合情合理,既解释了她需要离开上海的原因,又表现出了对婚事的重视。
听到“婚事”两个字,明镜心里的那点不快立刻烟消云散。她最看重的,就是这个家。明楼再闹脾气,婚事也是她亲自定下的,绝不能出差错。
“应该的,应该的!”明镜立刻批准了假期,态度热情了许多,“你放心去准备,公司的事情有我。正好,我给你准备的嫁妆也置办得差不多了,你临走前,我让阿香把单子给你过目,看看还缺些什么。”
明镜拉着依萍的手,语重心长:“明楼那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他就是工作压力大。你们的婚事,有大姐给你们做主。”
这些举动,再次向所有看得见的人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号。
明家,对这位未来的少奶奶,满意至极。
依萍顺从地点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幸福。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份即将送到她手上的嫁妆单子,将会是她奔赴华北那片冰冷土地之前,最后的一丝暖意。而这场盛大婚事的背后,藏着一场更为凶险的赌局。
明镜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早已拟好的清单,递给依萍。
“看看,这都是我为你挑选的。”
依萍接过那张写满了珠宝、绸缎、房契的纸,纸张很轻,在她手里却重若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