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浓稠的夜色裹着西凉城。
城墙上的火把明明灭灭，将青灰色的砖石染成暗红。
街边的店铺早早落了门板，只有更夫梆子声在空荡荡的街巷回响。
郡尉府矗立在城西北，朱漆大门紧闭，门前两尊石狮子蹲踞如虎，檐角铜铃在夜风里发出细碎呜咽，倒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森严。
作为西凉郡执掌军权的头号人物，郡尉陈刚麾下近五千精兵，戍边防匪、操练巡城，皆是他一手调度。
这时，一个裹着黑披风的人悄悄摸到了郡尉府的侧门。
这人缩着脖子，左瞅瞅右看看，像是生怕被人瞧见。
确定身后没人跟着后，他才伸手轻轻叩了叩门。
“谁？”
门里传来粗声粗气的问话。
“是我，王谋。”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侍卫探头一看是他，没多说什么，点点头就让他进了门，还领着他往书房走。
王谋心里七上八下，跟着侍卫穿过黑漆漆的院子。
此时，书房内烛火摇曳，陈刚坐在主位上慢悠悠地喝着茶。
他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两道浓眉下的眼睛透着股狠劲儿，腰间别着的长剑剑柄都磨得发亮，一看就是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
他把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心里直犯嘀咕：王谋这小子深更半夜跑来找我，肯定没什么好事。
要说平日里，他跟在马德身边鞍前马后，和自己压根没打过几次照面。
谁都知道，自己和马德早就不对付了，他这会儿来，难不成真是打算跳槽，想投靠我？
陈刚皱着眉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王谋这人鬼点子多，在马德身边出了不少馊主意。
要是能把他挖过来，往后和马德对着干，肯定能把那老小子气得跳脚。
但转念一想，这王谋会不会是马德派来的卧底？
不管咋样，等会儿得套套他的话，把这事问个明白。
“大人，王先生来了。”
门外传来侍卫通报声。
“进来。”
雕花木门缓缓推开，王谋踏入屋内，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
他疾走两步，抱拳躬身行了个大礼：“陈大人安好。”
陈刚微微颔首，下巴朝对面的木椅一扬：“坐。”
待王谋落座，他便开门见山。
“说吧，大半夜登门，所为何事？”
王谋搓了搓手，喉结滚动两下，压低声音道：“大人，今日我冒死前来，是有件要命的事要向您汇报。”
“哦？”陈刚挑起眉毛，手按在剑柄上似笑非笑，“你不是马德跟前的红人？这会儿倒想起向我汇报了？难不成想背叛旧主？”
“大人明鉴！”王谋猛地起身，躬身道，“小人也是被逼无奈！马德那厮阴险狡诈，小人跟着他办事多年，深知他的手段。如今为了保住这条命，只能来投奔大人！”
陈刚盯着他，突然仰头大笑。
“好！有意思！我倒要听听，能让你连命都不要的事儿，究竟是什么！”
王谋凑到案几前压低声音，将马德如何忌惮西凉王就藩、计划借刀杀人扳倒郡尉，甚至暗中勾结山匪、篡改赋税账册的勾当，一字不漏地和盘托出。
“啪！”陈刚一掌拍碎案几上的茶盏：“好你个马德！竟敢在背后捅刀子！这些年贪墨钱粮、纵容匪患，我一直拿不到实据，如今竟敢算计到我头上！”
他猛地起身，腰间长剑出鞘半寸，“王谋，你若是敢骗我……”
“小人句句属实！”王谋吓得急忙道，“马德的密信、账册藏在哪里，小人都清楚！只求大人饶命，收了小人做个使唤！”
陈刚盯着王谋看了好一会儿，没说话，心里却在打着小算盘。
这王谋跟着马德那么多年，突然跑来说要投靠自己，还把马德的秘密全抖搂出来，这事儿听着是挺诱人，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说的这些，要是有半句假话……”陈刚故意把话头停下，眼神像刀子一样盯着王谋。
王谋赶紧表态：“大人，我哪敢骗您啊！我在马德手底下干了这么久，什么脏事儿没见过？我要是再跟着他，迟早得被他灭口！”
陈刚心里其实挺欣赏王谋的脑子，这人鬼点子多，要是真能为自己所用，倒也不错。
可他也不敢全信——马德那老狐狸心狠手辣，万一这是给他下的套，故意让王谋来骗他，等他放松警惕，说不定就遭了暗算。
“行，我暂且信你一回。”陈刚沉下脸说，“但光靠嘴说可不行，你得拿出点真东西来。马德那些见不得人的账册，还有他和土匪来往的证据，你能搞到不？”
王谋一听有戏，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只要陈刚愿意收下他，小命就算保住了。
他赶紧说：“能！能！那些东西藏在哪儿，我都知道！只要大人信得过我，我去想法子弄出来！”
陈刚点点头，没再说话。
先让王谋去办这事，要是真能拿到证据，说明这人真的倒戈了；要是拿不出来，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陈刚目光灼灼地盯着王谋：“西凉王即将到任，往后这西凉的兵马都要归他调遣。你说说，我该怎么应对这局面？”
王谋身子前倾，眼中闪过狡黠的光。
“大人，这西凉王虽是亲王，可初来乍到，根基未稳。您只需表面上恭恭敬敬，把交接军务的场面做足——该行礼行礼，该汇报汇报，甚至主动让出部分兵权。他必然会觉得您识时务、懂进退。”
“主动交权？”陈刚眉头一皱，“我苦心经营的军队，拱手让人？”
“大人莫急！”王谋压低声音，“这不过是缓兵之计。西凉王为了拉拢您这地头蛇，断不会真的把您架空。您只需趁着他与马德的权力交锋，暗中搜集罪证。等时机成熟，一举扳倒马德，将证据呈给王爷。”
他舔了舔嘴唇，眼中满是算计。
“马德是王爷掌权的最大阻碍，您帮他除掉心腹大患，他自然会对您另眼相看。到那时，西凉的军权自然会回到您手上！”
陈刚摩挲下巴的手顿住，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王谋见状，趁热打铁：“大人，马德这些年贪墨赋税、私通匪寇，桩桩件件都是死罪。您若能将这些证据公之于众，既解了王爷的燃眉之急，又能让自己站稳脚跟，何乐而不为？”
“好！”陈刚猛地拍案而起，“就按你说的办！但若有差池……”
他的目光如刀，直直刺向王谋。
王谋浑身一颤，却又挺直了腰板：“小人这条命，往后就攥在大人手里了！马德的把柄，小人必定尽快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