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女帝李凌薇的目光如刀,刮过苏墨平静的脸,试图从那波澜不惊的神色下,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慌乱或恳求。
然而,她失望了。
苏墨只是微微垂着眼睑,姿态恭敬,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坚持。
“苏墨,”李凌薇缓缓开口,声音在金殿中回荡,带着帝王的威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你以为,用盐铁交易相胁,借北蛮兵马示威,朕就会怕了?就会如你所愿,放你这只猛虎归山?”
她身子微微前倾,凤眸中寒光闪烁。
“北蛮陈兵五万又如何?他阿茹娜当真敢为了你一人,轻启边衅,与我大乾十万边军血战?”
“草原苦寒,她积攒这点家底不易,就不怕一战打光,王庭震动?”
李凌薇冷笑一声,语气越发凌厉。
“至于盐,笑话!我大乾之盐,质优价廉,畅销诸国!你大虞能发现新盐矿?”
“好啊,朕倒要看看,你们那新盐能撑多久,又能省下多少银钱!”
“这天下,难道只有你大虞一国需要盐吗?离了你大虞,我大乾的盐就无处可销了不成?”
她环视殿中群臣,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朕,不信!”
“不信他北蛮真敢为一人兴兵!”
“不信他大虞能永远不买我大乾的盐!”
“苏墨,你平灾有功,朕自会厚赏。金银田宅,官职爵位,只要你开口,朕无有不允。
“但回大虞之事,暂且休提!你且退下,好生歇息,待朕思虑周全,自有安排。”
这便是明确拒绝了。不仅拒绝,还要将苏墨“晾”起来,暂时搁置,以观后续。
殿内几位重臣,有人面露忧色,如兵部尚书李振;有人暗自点头,如礼部尚书张谦,显然赞同女帝以拖待变的策略;老丞相刘文正则眼帘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墨脸上并无意外之色,仿佛早已料到这般结果。他甚至没有再多争辩一句,只是再次躬身,行礼如仪。
“臣,遵旨。”
“谢陛下厚意。臣,告退。”
说完,他竟真的不再多言,转身,步履平稳地退出了紫宸殿。
看着他就这样干脆地离开,李凌薇心中非但没有松快,反而莫名地沉了一下。
苏墨的反应,太平静了。平静得让她有些不安。
“退朝。”
她挥了挥手,略显疲惫。
“陛下圣明!”
众臣山呼,依次退出。
李凌薇独自坐在空旷的龙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苏墨你到底还有什么后手?仅仅是这样,你就认输了吗?
她不信。
回到客栈,吴风行砰地一声关上门,脸上怒气再难掩饰。
“岂有此理!简直欺人太甚!”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说好的平灾就放人,如今功成了,事办了,翻脸就不认账!这就是一国之君的做派?”
“苏相,咱们就不该对她客气!早知道在江东府就该……”
“吴兄,”余鉴水相对沉稳些,但也眉头紧锁,他打断吴风行的话,看向坐在桌边慢条斯理斟茶的苏墨。
“苏兄,女帝态度强硬,看来是铁了心要留人。”
“咱们下一步该如何是好?难道真就在这客栈里干等着?”
苏墨将一杯茶推到余鉴水面前,又倒了一杯给气呼呼坐下的吴风行。
“等。”苏墨啜了一口清茶,语气平淡,“不急。”
“还不急?”
吴风行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如同喝酒。
“苏相,咱们的人都在大虞,在这大乾京城,咱们势单力孤,她就是拖也能把咱们拖死!”
“到时候随便找个由头,把咱们软禁起来,或者真给个闲职圈养着,那才叫叫天天不应!”
余鉴水也忧心忡忡:
“是啊苏兄,女帝此言,已近耍赖。她今日可以暂且休提,明日便可还需斟’,后日或许就是国情有变。”
“拖延下去,恐生变故。”
“朝中那些忌惮您的大臣,若趁机进些谗言,只怕……”
苏墨放下茶杯,目光扫过两位心腹。
“你们跟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何时见我打无把握之仗?”
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我苏墨的后手,若只有摆在明面上的盐和兵,岂敢孤身入这大乾京城,又岂敢将自身去留,全系于李凌薇一念之间?”
吴风行和余鉴水对视一眼,精神微微一振。
“苏相,您是说……”吴风行压低声音。
“女帝以为她看穿了我的底牌,实际上,她看到的,只是我想让她看到的冰山一角。”
苏墨手指轻点桌面。
“她需要时间权衡利弊,需要朝臣议论争执,更需要看看我被她拒绝后的反应。”
“那我们,就给她这个时间,也给她看看我们的反应。”
“什么反应?”余鉴水问。
“以不变应万变。”苏墨道,“该吃吃,该喝喝,该去茶楼听曲就去听曲,该逛市集就逛市集。”
“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苏墨,不急。”
他看向窗外繁华的街市,眼神深邃。
“过不了几日,她会再请我进宫。”
“而且,是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吴风行将信将疑:“苏相,您就这么肯定?”
苏墨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
“风行,若是你家里有件宝贝,你既舍不得给人,又怕强留在手里会惹火烧身,甚至把整个家都点着了,你会怎么办?”
吴风行想了想:
“那得看烧家的火有多大,值不值得为那宝贝冒险。”
“没错。”
苏墨点头。
“李凌薇现在就在评估这场火的大小。我们得让她明白,这火,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也近得多。”
余鉴水似乎明白了什么:
“苏兄,您安排在外的……”
苏墨抬手止住他的话头:
“时机未到。让消息,再飞一会儿。”
几乎就在大乾紫宸殿争论的同时,数千里外的大虞金銮殿上,同样一片喧嚣。
龙椅上的皇帝曹文昭,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听着下面大臣们几乎要掀翻屋顶的争吵。
“陛下!不能再犹豫了!”
户部侍郎出列,声音激动得发颤。
“大乾已多次照会,质问我朝为何单方面断绝盐市!言辞一次比一次严厉!”
“臣得到密报,大乾边境兵马已有异动集结的迹象!若再强硬下去,战端一开,生灵涂炭啊陛下!”
“王侍郎此言差矣!”
一名御史站出来反驳。
“盐市乃我朝内政,买与不买,何时买,自有考量!岂能因大乾胁迫而改弦更张?”
“此例一开,国威何在?”
“日后大乾在边贸、在马市、在种种事宜上皆可效仿此法,我大虞将永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