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木门在身后锁好,钥匙被吴明小心收进怀里。

雪后的仓库院坝积着薄雪,踩上去“咯吱”作响。苗泽华拍了拍吴明的肩膀,声音压低了几分:“回去和你们先生说,此次捐粮,是以‘一条龙’的名义捐的。”

吴明愣了愣,随即反应后连忙点头:“您放心,我一定带到!”

他看着一家三口转身离去的背影渐行渐远后自己快步走开,要去买烧鸡咯!

沿着积雪的小路走了约莫一刻钟,杜家酒楼的幌子就出现在视野里。

苗初眼尖,率先指着街口喊道:“爹爹快看!大勇叔在那儿!”只见苗勇正靠在马车旁跺脚取暖。

“大勇,路上可安全,在外面干甚,怎么不去酒楼里暖和?”苗泽华加快脚步上前,目光扫过四周街上行人稀少。

“放心老爷!安全着呢!”苗勇“噌”地跳下马车,拍了拍胸脯,“我绕着小道走的,除了几个难民,连个鬼子的影子都没见着。”他说着掀开马车棉帘,露出里面铺着的厚棉被,“我怕夫人和小姐冷,特意在车里焐了个暖炉。”

“有心了。下次自己去找个暖和的地方等。”苗泽华点点头,转身对岳婉晴道,“夫人你和娇娇先上去,我去看下杜掌柜的饭菜做得怎么样了,顺便带点走”

岳婉晴拉着苗初的手钻进马车,棉帘刚放下,苗初就探出头喊:“爹爹,你快点哦!我等你哦!”

苗泽华笑着应了声,刚迈进杜家酒楼的门,就听见伙计高声吆喝:“掌柜的!马老爷来啦!”比起上午的拘谨,伙计这次格外热情,连忙搬来带棉垫的椅子,还端上了一碗热水,“马老爷您坐,掌柜的刚还念叨您呢!”

杜掌柜从后厨快步走出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粉,脸上堆着笑:“马老爷来啦!饭菜都快弄好了,您再稍等片刻!”

人手实在不足,杜掌柜为了赚点钱自己都上手了.

“不劳烦杜掌柜了。”苗泽华摆摆手,搓了搓冻红的手,“天气不好,我们要提前回庄子,您看现在做出来多少,我们顺道捎带着就行。”

“那敢情好!”杜掌柜眼睛一亮,连忙领着苗泽华往后厨走,“刚出锅了八大锅馒头,还热乎着呢,总共两百个,都是您要的白面馍!熟食的话,我让伙计把炒好的二十多道菜都装在了大缸里,密封性好,不容易凉,实在没盘子装,您看行吗?”

后厨里热气腾腾,大铁锅还冒着白汽,墙角堆着四个鼓鼓囊囊的麻袋,旁边放着两个半人高的陶缸,菜香混着面香扑面而来。

苗泽华点点头:“行,怎么方便怎么来。这两百个馒头先给我包起来,我带走。”他原本打算走陆路去西边,才备了这么多吃食,如今要坐船去上海,算了,留着路上应急,反正有娇娇的大房子不怕坏。

“您稍等!我让伙计直接给您送马车上!”杜掌柜连忙招呼两个伙计搬麻袋,又特意叮嘱,“明日凌晨我亲自把窝窝头和剩下的菜送到约定的老槐树下,保证误不了您的事!”

“有劳杜掌柜了。”苗泽华结了账,转身往门外走,这酒楼里没生炭火,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冻得他手脚发麻,只想赶紧回到马车上暖和暖和。这杜掌柜也是没有客人连炭火都不生了。

棉帘一掀开,一股暖意夹杂着淡淡的奶香扑面而来。苗初歪倒在岳婉晴的怀里睡得正香,小脸蛋蹭着娘亲的棉袍,显然是累坏了。

岳婉晴正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见苗泽华进来,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夫人,我也想躺你身上睡觉。”苗泽华凑到妻子身边,压低声音撒娇,眼神里满是羡慕,自家闺女总能霸占着夫人的怀抱,他都好久没好好和妻子亲近了。

岳婉晴瞪了他一眼,用口型骂他“滚”。真服了这人,以为这是他家炕头上呢!

“夫人好狠的心。”苗泽华故作委屈地坐回对面,刚要再说些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伙计的声音:“马老爷,馒头给您备好了!”

四个大麻袋被伙计们陆续搬上马车,堆在车厢的一角,几乎占了一半的空间。

苗勇上前帮忙固定麻袋,笑着道:“老爷,这么多馒头,够咱们吃一路了!”

“替我和你们杜掌柜说声谢谢。”苗泽华对伙计道,随后拍了拍苗勇的肩膀,“大勇,走吧,回庄子。”

马车驶离县城,车厢里安静下来,只有苗初均匀的呼吸声。岳婉晴凑近苗泽华,小声道:“你弄这么多馒头和菜,怎么瞒着他们放进娇娇的空间里?这么大的动静,要是被人看到就糟了。”

“夫人放心。”苗泽华握住妻子的手,低声解释

“这些只是一部分,咱们留一小部分给马叔和庄子里的人,再带一部分在身边当幌子,剩下的等明日凌晨去取窝窝头时,我和娇娇以去钟表店洽谈的名义去收,神不知鬼不觉。路上咱们的包袱里总得装些口粮,这样才不会引人怀疑。”

岳婉晴点点头,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爹爹你给那么多今天给钟表店的叔叔不怕被抢吗”苗初知道这个时代是万万不能露富的。

“因为他不是外人,那是王会长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而且娇娇啊能用钱解决的就别欠别人人情,现在从山东出去的路可不好找啊,而且咱们要走的话6人30根,一人5根也在市场价的。”苗泽华语重心长道。

“而且是到了上海才给他钱,这样路上即使有什么意外看在钱的份上也不至于随时将我们丢下”

苗初重重点了点头:“爹爹说的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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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表店的后门被“咔嗒”一声推开,吴明拎着用油纸包着的烧鸡钻了进来。他反手锁好门,拍了拍身上的雪沫,快步往内室走:“徐先生,都办妥了!仓库钥匙我收好了,那家人说了晚八点准时送粮。”

内室里,徐盛正捧着一本线装书翻看,可眼神却始终停留在同一页。

桌上的油灯芯“噼啪”响了一声,映得他眉头紧锁,自苗家三口走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宁。

“怎么去了这么久?”他合上书,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

吴明连忙将烧鸡放在桌上,搓着冻红的手解释:“路上雪滑,马车在坡上打了个滑,耽搁了点时间。对了先生,那家人让我特意跟您说,这批粮食是以代号‘一条龙’的名义捐的。”

“一条龙?”徐盛愣了愣,重复了一遍这个代号,眉头皱得更紧。他走到桌边,拿起烧鸡闻了闻,酱香味钻进鼻腔,却没勾起半点食欲。

在他看来,代号就得像他这样叫“孤狼”一样霸气,“一条龙”听起来直白又俗气,活像乡下戏台子上的戏文名字。

“可不是嘛,我听着也怪。”吴明附和着,伸手想去撕烧鸡,却被徐盛拍开了手。

“定是那姓马的暴发户起的,没什么文化底蕴。”徐盛嗤笑一声,转身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

他回头看了眼吴明,见吴明正偷偷舔着手指,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名字俗点就俗点,管用就行。”

吴明连忙点头,终于撕到一块鸡皮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先生,这烧鸡真好吃,自从来了这破地方都没吃过多少次烧鸡了,可真是发配边疆了,您这次回上海我不在您身边可要小心些”

徐盛没说话,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细细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