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刚拐进庄子路口,昏黄的光晕就从雪地里透出来,苗勇举着个破灯笼站在寒风里,灯笼纸破了个洞,风灌进去让火苗“突突”乱跳。

他身上的棉袍早被雪浸得发沉,肩头、帽檐落满了白霜,连眉毛上都挂着细小的冰粒,却依旧踮着脚往路口张望,冻得通红的手紧紧攥着灯笼杆。

“老爷!夫人!小姐!你们可回来了!”看到马车的影子,苗勇眼睛瞬间亮了,快步跑过来时,雪沫子从靴底飞溅起来。

他伸手就去扶车辕,灯笼差点脱手:“我看天快亮了还没见你们回来,正想牵匹马去找呢!”

“瞎操心什么,这不是好好的?”苗泽华笑着跳下车,伸手拍掉苗勇肩上的雪,指腹触到棉袍时,能明显感觉到里面的寒气,

“回屋睡吧,今天咱们猫冬不出门了,让你也歇歇。”

苗勇连忙接过苗泽华手里的缰绳,绳结处还带着的余温:“老爷你带夫人小姐快去睡,忙了一晚上肯定累了!我去喂马,马厩里还有晒干的草料,不用您操心。”

他说着就往马厩方向拉车,灯笼的光晕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苗泽华看着他的背影,定是在门口等了不少时候。他刚要转身,就见岳婉晴拉着苗初的小手下了车,小姑娘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大勇,听老爷的,去睡会儿吧。”岳婉晴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马厩里的草料我让马叔早就添过了,够马儿吃的,你不用再忙活。”

“好嘞夫人!”苗勇立刻应下,脚步都轻快了不少,拉着马车往马厩走时,还不忘回头叮嘱,“老爷夫人要是饿了,厨房有热着的粥!”

“夫人,你说这大勇怎么老听你的不听我的?”苗泽华凑到妻子身边,语气带着几分委屈,“我让他去睡,他还惦记着喂马,你一开口他就应了。”

“自己想去。”岳婉晴白了他一眼,拉着苗初就往正屋走,留下苗泽华一个人站在雪地里哭笑不得。

苗泽华快步追上,拉起苗初的小手:“娇娇走,爹爹哄你睡。”

他带着女儿往旁边的屋子走,推开门时,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屋里的炭盆燃得正旺,炕上还铺着两层厚褥子,显然是有人提前收拾过。

苗初根本不用哄,刚爬上炕就蜷缩成一团,没多久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苗泽华坐在炕边,轻轻给她掖好被角,看着女儿冻得发红的小脸蛋,心里满是柔软。等她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往主屋走去。

主屋里,岳婉晴也早已睡下,被子被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小截发丝。

窗外的天还灰蒙蒙的,铅色的云层压得很低,看样子今天又是风雪天。

苗泽华脱了外衣,轻手轻脚钻进被窝,小心翼翼地搂住妻子的腰,很快也伴着窗外的风声睡了过去。

东厢房里,陆今安早被外面的动静吵醒。

他靠在窗边,透过窗缝看着苗家三口的身影,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腿,绷带已经拆了,却还不能长时间站立,只能慢慢走动。伤筋动骨一百天,能恢复到这样,已经算幸运了。

他从枕头下摸出一块月牙形的玉佩,玉质温润,这是父亲留给他的。指尖摩挲着玉佩,陆今安的眼眶渐渐红了,这一刻,他格外想家。

与此同时,几十里外的深山里,徐盛正靠在一棵松树下抽烟。

寒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他却浑然不觉,眼神时不时往山口张望。

他这次回上海前,必须来山里领新任务,这是组织的规矩,也是他潜伏三年的职责。

“老徐,你可算来了!”一个穿着粗布军装的男人从树林里钻出来,正是山里的联络员。

他快步走到徐盛身边,压低声音道,“你这次弄来的粮食可帮了大忙了!弟兄们终于不用啃树皮了,李政委还让我谢谢你呢!”

徐盛掐灭烟头,踢进雪地里:“害,举手之劳,都是为了抗日。”

他心里却想起那个叫“一条龙”的人,想了想还是没说出这个代号,毕竟人家是想捐给国党的,却被他转交给了红党,恐怕以后就再也没这样的好事了。这代号不说也罢。

两人穿过一片密林,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前。洞内灯火通明,李政委正对着一张地图沉思,见徐盛进来,连忙起身:“老徐,快坐!这次找你,是有个重要任务交给你。”

徐盛心里一紧,连忙坐下:“政委尽管吩咐,我一定完成。”

“组织希望你这次回上海,顺便从你父亲那里打探到‘清乡计划’的细则。”

李政委的声音低沉而严肃,“据可靠消息,鬼子近期要对上海周边的抗日根据地进行大规模清剿,要是能拿到计划,咱们就能提前做好准备,减少损失。”

徐盛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父亲是上海商会的会长,又在汪伪政府挂名和日军高层有往来,要打探“清乡计划”,必须要和父亲周旋。

“怎么,有困难?”李政委看出他的犹豫,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是觉得难,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徐盛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没有困难!为了抗日,就算冒险也值得!我会想办法拿到计划,尽快传回来。”

他知道,这是关乎无数人生命的大事,就算再难,他也必须完成。

李政委点点头,递给她一个密封的信封:“这里面是联络暗号和接头地点,你收好,一定要小心。”

徐盛接过信封,塞进贴身的衣袋里:“好的,政委你就放心吧!”

“老徐啊,你看你这都回上海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这马……”

“政委,马先放在这里吧,咱们队伍不是在练骑兵队嘛,就当我白送的了,就是你们得帮我看着我那钟表店的小伙计吴明,这次去上海我就不带他了。”

“放心去吧”李政委拍着徐盛的肩膀

徐盛走出山洞时,天已经蒙蒙亮,雪还在下,却仿佛比来时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