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济南城,被浓重的夜色裹得严严实实,只有日军岗楼的探照灯偶尔扫过街道,在地面投下转瞬即逝的白光。
铃木次郎的卧室里,台灯还亮着昏黄的光,他裹着军大衣刚合眼没多久,床头柜上的电话就发出刺耳的铃声,像一把尖刀划破了深夜的寂静。
“八嘎!”铃木次郎猛地坐起身,睡意在刺耳的铃声中消散大半。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抓起电话,语气里满是被打扰的暴怒:“谁?!”
电话那头传来压低的、谄媚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太君,是我!我们查到了,王斯年那老东西正在偷偷收集粮食和棉花,现在就在千佛山山脚的仓库装运,好几辆车都快装满了!”
黑影缩在街角的公用电话亭里,棉帽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眼神却盯着不远处仓库门口晃动的人影。
铃木次郎的睡意瞬间全无,原本披散在肩头的军服滑落半边,露出里面白色的内衬。
他一把抓过军服,手指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胡乱地往身上套,粮食和棉花是皇军急需的战略物资,王斯年竟然敢私藏,还想偷偷运走,简直是不把皇军放在眼里!“八嘎!”
他怒吼一声,将领带狠狠系紧,快步走到书桌前,拨通了日本宪兵队的电话,声音冷得像冰,“全员集合!立刻到王家公馆集合!不,直接去千佛山山脚仓库!”
他心里打着算盘:直接去仓库,既能截下这批物资,又能抓个现行,到时候看王斯年还有什么话好说!
说不定还能借着这事,逼王斯年彻底归顺,为皇军筹措更多的粮款。想到这里,铃木次郎的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抓起军刀就往外走。
二十分钟后,十辆摩托车载着宪兵队呼啸而至,车灯在夜色中划出刺眼的光带,“吱呀”一声停在仓库门口。
铃木次郎跳下车,军靴踩在结冰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仓库门口,四辆卡车已经装得满满当当,帆布盖得严严实实,司机正发动引擎,排气管冒出阵阵白烟,显然正要出发。
“快!给我拦住!”铃木次郎拔出军刀,指向卡车,刀刃在车灯下闪着寒光。
宪兵队的士兵们整齐地跳下车,端着上了膛的步枪,迅速将四辆卡车团团围住,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驾驶室里的司机和副驾驶。“不许动!双手抱头出来!”士兵们的呵斥声在深夜里格外响亮。
司机们吓得脸色惨白,连忙推开车门下车,双手抱在脑后蹲在地上。
这时,王叔从仓库里快步走出来,身上穿着那件标志性的深灰色绸缎马褂,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快步走到铃木次郎面前,微微躬身:“铃木太君,这大半夜的,您怎么亲自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车上是什么东西!”铃木次郎根本不吃他这套,军刀指着卡车,怒吼道。
他死死盯着王叔!
王叔脸上的笑容一僵,装作慌乱的样子,搓着手道:“太君,这……这是我们老爷准备的粮食和棉花,具体要运到哪里,我一个下人也不清楚啊,只是奉命过来帮忙清点装运。”他低垂着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什么?真是粮食和棉花!”铃木次郎脸色一沉,果然和密报里说的一样!他转头对身边的士兵喊道:“来人!上去查验!”
一个士兵立刻爬上最前面的卡车,一把扯掉帆布,抽出刺刀捅开一个粮袋。“哗啦啦——”金黄的玉米从袋口倾泻而出,落在车厢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士兵又走到车厢尾部,挑开另一个捆得紧实的包袱,雪白的棉花露了出来。“太君!是粮食!还有棉花!满满四车!”士兵高声汇报。
“好啊!王斯年!竟敢私藏战略物资!”铃木次郎气得浑身发抖,军刀往地上一戳,“来人!给我查封王家公馆!把王斯年抓起来枪毙!”
“太君,不可啊!”王叔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拉住铃木次郎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太君,您想想,王会长毕竟是济南商会的会长,要是就这么把他枪毙了,商会的那些老板们肯定会恐慌,到时候谁还敢给皇军捐粮筹款?”
他顿了顿,又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更何况,您可以利用这次事情,把王会长的那些姨太太们抓起来,用她们来威胁王会长。到时候,他不仅会乖乖交出这批粮食和棉花,还会主动为您筹粮筹款,那得到的可比这几卡车多得多啊!”
铃木次郎愣了一下,握着军刀的手微微一顿。
他想起自己的筹粮任务,皇军近期要向华中地区发动攻势,急需大量粮食和棉花,要是杀了王斯年,确实会打草惊蛇,反而不利于筹粮。
王叔的话倒是提醒了他,用那些姨太太来威胁王斯年,说不定能榨出更多的油水。他冷哼一声,收起军刀:“哼,算你说得有道理。先不枪毙他,把王家公馆所有人都给我抓起来收押!”
王叔心里松了口气,连忙道:“太君英明!”随即又装作小心翼翼的样子,搓着手道:“太君,那……那我可不算在里面吧?我可是按照您的吩咐,一查到消息就立刻向您汇报了,您之前答应给小的的奖励……”他说着,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眼神却紧紧盯着铃木次郎的口袋。
铃木次郎这才想起眼前的老东西是自己的眼线,刚打电话给自己通风报信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仁德君,你做得很好,当然不包括你。”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联银券,塞进王叔手里,“这些先给你当奖励。等王斯年答应为皇军效力,你还要继续留在他身边,为我打探消息,好处大大的有!”
王叔接过联银券,指尖捏了捏,感受着纸张的厚度,脸上的笑容更谄媚了:“多谢太君!多谢太君!小的一定尽心尽责,为太君效力!”没人知道,这个名叫王仁德的老管家,正是刚才给铃木次郎通风报信的黑影。
铃木次郎满意地点点头,下令道:“收队!把这些粮食和棉花运回宪兵队仓库!再派一队人去王家公馆,把人都抓起来!”说完,便带着宪兵队押着卡车离开了。
仓库门口只剩下王叔和蹲在地上的几个司机。王叔走到司机们面前,从怀里掏出刚才铃木给的联银券,分发给他们:“辛苦各位了,这是给你们的报酬。”
一个司机接过联银券,皱着眉头抱怨道:“王叔,这不对啊!之前说好的是给银元,怎么变成这联银券了?这玩意儿在市面上根本不值钱!”
王叔脸色一沉,压低声音道:“你们以为刚才是在演戏吗?日本人的眼睛都盯着呢!你们根本没真的把货运走,只是装装样子,能拿到报酬就不错了!再说这是日本人给的,你们拿着银元走,万一被日本人盯上,命都保不住!”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这联银券虽然不值钱,但拿着它花,能让日本人放心,你们也能安全回家。”
司机们互相看了看,也觉得王叔说得有道理,只好嘟囔着收起联银券,各自回家了。
王叔看着他们的背影,又望向宪兵队离去的方向,重重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