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斯年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大义凛然的紧绷。
方才王叔托人递来的密信还揣在怀间,字里行间“三姨太于粥中置春药,欲构陷老爷,且暗通霍家谋算少爷”的字句,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心口发沉。
这女人,他给了锦衣玉食,给了旁人艳羡的“独宠”虚名,甚至容忍她暗通霍家的小动作,可她偏偏不知足,竟敢把主意打到自己和儿子头上!此刻的“悲愤”与“决绝”,不过是他演给铃木看的戏码,只是没想到,这戏竟要以她的命入局。
审讯室的油灯忽明忽暗,将铃木次郎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捏着三姨太下巴的手指渐渐用力,指腹陷进她细嫩的肌肤里,眼中满是怀疑:“斯年君,我倒要怀疑了,这真是你最宠爱的女人?见她要受刑,你竟半分动容都没有?”
他刻意加重“最宠爱”三个字,军刀在一旁的刑具上轻轻一点,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个人儿女情长,在民族道义面前,不值一提!”王斯年猛地抬眼,目光如炬,字字铿锵,“我王斯年虽是商人,却也知道‘中国人’三个字的分量!要我给日本人做事当汉奸,绝无可能!”
他刻意挺直脊背,黑色西服的肩线绷得笔直,哪怕指尖因隐忍微微发颤,也藏得严严实实。
“好!好一个‘民族道义’!”铃木次郎突然拍着手大笑,笑声里却满是冰冷的嘲讽,“既然斯年君如此‘大义’,那这无用的女人,留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他看着王斯年发颤的指尖连忙松开手,三姨太像断线的木偶般跌坐在地,他居高临下地瞥着她,眼神像看一只碍眼的野狗,“没人要的东西,拖下去,杀了!”
“老爷!救救我!你说过最疼我的!”三姨太连滚带爬地扑向王斯年的脚边,死死抱住他的腿,精致的妆容早已化成一团,泪水混着鼻涕淌在脸上,“你最宠爱我的!我不想死!你快求太君饶了我啊!”
王斯年垂眸看着脚边狼狈的女人,心中毫无波澜,只淡淡开口:“为民族大义而死,又有何惧?你若还有几分骨气,便不该如此贪生怕死!”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三姨太的幻想。
她猛地松开手,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王斯年冷漠的眼神,一股怨毒从心底翻涌而上,他的民族大义!去他的温柔宠爱!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她突然爬起来,冲到铃木次郎面前,尖叫道:“太君!我知道!我知道他的粮食运给谁了!我知道他的秘密!”
“三姨太!你敢胡言乱语!”王斯年厉声喝斥,声音里刻意带上了几分慌乱,他要的,就是她这一刻的破防。
让我们此刻聆听三姨太破防的声音。
三姨太见他果然紧张,顿时来了底气,拍着胸脯道:“我没胡说!他根本不是什么大义凛然,他只是怕我抖出他的事!”
铃木次郎眼中精光一闪,连忙挥手让士兵退下,亲自上前扶起三姨太,还假惺惺地给她掸了掸旗袍上的尘土:“三姨太,早说不就好了?来,喝杯热水,慢慢说。”
他示意手下倒来一杯热水,递到三姨太手里,“只要你说得属实,皇军不仅饶你性命,还会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老爷,是你先放弃我的!”三姨太捧着热水,指尖因激动而颤抖,积压两年的委屈与怨毒彻底爆发,
“我进王家两年,你口口声声说宠我,却连一个孩子都不肯给我!外面都说你那方面有问题,我原以为是谣言,现在才知道,你根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废物,中看不中用!”她指着王斯年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那些粮食,是给……”
“住口!”王斯年突然捂着胸口,身子猛地一晃,“噗通”一声瘫坐在椅子上,脸色瞬间惨白,手指着三姨太,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他这副模样,倒真像被戳中痛处、气急攻心的样子。
只有王斯年自己知道,他此刻心里有多平静。当年这些女人进王家时,他就明明白白说过,王家只给富贵,不给名分,更不会有子嗣。
是她们自己被“王太太”的虚名迷了眼,非要挤进来,还贪心不足暗通外人。
三姨太暗通霍家,想借日本人的手除掉自己儿子,再想生个孩子继承王家 ,这笔账,他早就算着了。
如今借铃木的手除掉这个隐患,倒省了他不少事。
铃木次郎见状,更觉得三姨太说的是实话,连忙追问:“快说!粮食是给谁的?”
“是要发往青岛的!”
铃木听到青岛笑了,像抓住了王斯年的小辫子:“看来王会长的三姨太比王会长更识趣,我都要爱上了呢”
“拉下去杀了吧”不带一丝感情
三姨太大惊:“我告诉你了,你不能杀我了”
"哦?我记得我没说过吧,王会长我说过吗?"铃木摘下手套,那手套刚被三姨太身上的血污染了。
三姨太瘫坐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方才的嚣张气焰早已荡然无存。
看着铃木次郎眼中那抹毫不掩饰的冷漠,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不过是枚随时可弃的棋子。
无论她吐出多少秘密,在日本人眼里,她都只是个没用的耗材,连活着的资格都需要仰人鼻息。
她膝行着扑向王斯年,指甲死死抠着他的裤脚,精致的指甲盖崩裂出细小的血痕,声音带着哭腔的哀求:“老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救救我!我再也不敢了!”
王斯年垂眸看着脚边狼狈不堪的女人,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玉扳指,冰凉的触感让他心绪愈发沉稳。
这女人的哭喊在他听来,不过是临死前的徒劳挣扎。
“聒噪!拉下去!”铃木次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语气里满是厌弃。
两个日本兵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架起三姨太。
姨太的哭喊声响彻整个审讯室,却在厚重的木门关上的瞬间,被彻底隔绝在外,只留下几缕微弱的回声,很快便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铃木次郎转过身,脸上的狠厉褪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走到王斯年面前,亲自为他倒了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王会长,这杯茶,是我给你的诚意。”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她死了,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你的粮食要运往哪里。只要你肯配合我,加入‘专项统制委员会’,这批粮食我们可以‘借’给皇军,事后我会亲自向军部说明,保你安然无恙。”
王斯年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指尖的玉扳指轻轻转动了半圈。他心中暗惊,这铃木果然狡猾,竟然不上他方才“大义凛然”的当,还以三姨太的死作为诚意。
看来之前的计策行不通,必须换个法子才能脱身。他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
“铃木君,并非我不愿配合,实在是身不由己。”王斯年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既然你如此有诚意,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这批粮食,并非是要给红匪或是国匪,而是佐藤一郎先生托人向我筹措的。”
“你说什么?佐藤君?”铃木次郎猛地站起身,脸上满是震惊,手中的军刀“哐当”一声磕在桌角,发出刺耳的声响。
佐藤一郎是日军驻上海的高级将领,位高权重,远非他一个济南军需官可比。若是这批粮食真的是佐藤要的,他若是动了,后果不堪设想。
王斯年看着铃木次郎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中暗自冷笑,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
他缓缓点头,语气笃定:“正是佐藤君。他急需这批棉花支援青岛的驻军,催得极紧,让我务必在今日将物资运到青岛港,明日一早棉花留下,粮食便走海运发往上海。”他顿了顿,故意露出几分担忧的神色
,“若是明天佐藤君没接到物资出港的消息,怕是会直接打电话来问责。到时候,我若是说出物资被铃木君扣下,恐怕……”
铃木次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桌沿上。
他深知佐藤一郎的脾气,若是真的惹怒了那位大人物,别说他这个职位保不住,恐怕连性命都要堪忧。
他看着王斯年,眼神里满是惊疑不定,但心底却有些怀疑,没有听说这个王会长还和这大人物有联系
王斯年将铃木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已然有了底。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服的衣襟,语气带着几分恳切:“铃木君,不是我不给你筹粮,实在是佐藤君那边催得太紧。不如这样,等我把这批物资交给佐藤君后,亲自陪你去拜访军部,我愿意以王家的产业做担保,为皇军筹措更多的粮食和物资,如何?”
空头支票谁不会,他王斯年专业画饼的。
铃木次郎盯着王斯年看了许久,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破绽,却只看到了坦荡与诚恳。
他心中权衡再三:“你和佐藤君如何认识的”
王斯年见铃木次郎眼神里仍飘着几分怀疑,指尖的玉扳指又转了半圈,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审讯室的油灯芯“噼啪”爆了个火星,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忽明忽暗间竟带着几分压迫感。
“铃木君这是还在怀疑我?”他往前半步,西装下摆擦过冰凉的桌沿,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想必铃木君该听过徐恩铭的名字,他如今是上海商会会长,在政府挂着要职,更重要的是,他与佐藤君是多年至交,当然也和我是至交。”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牢牢锁住铃木骤然紧绷的脸,补充道:“这事不难核查,铃木君只需打个电话去上海商会,或是询问青岛海军军部的同僚,便能知我所言非虚。当然,铃木君也可以选择等,等明天青岛那边收不到粮食,佐藤君的催粮电话自然会打到这里来。”
“徐恩铭……”铃木次郎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当然知道这位上海商会会长的分量,对方不仅手握上海商界半壁江山,与日军高层更是往来密切,连佐藤一郎都要给几分薄面。
若是王斯年真与徐恩铭交好,那他扣下这批粮食,便是捅了马蜂窝。
“斯年君说笑了!”铃木次郎腰杆瞬间弯了下去,对着王斯年深深鞠了一躬,额头几乎要碰到王斯年胸膛,“我怎会怀疑你?是我一时糊涂,多有冒犯,还望斯年君海涵!”他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讨好,与方才的狠厉判若两人。
王斯年看着近在咫尺的那颗脑袋,心里暗自嗤笑,这小日本的礼仪真是周全,可惜用错了地方。
他的目光落在铃木油腻的头发上,那发质干枯发黄,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的模样。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这颗脑袋若是被一枪爆头,鲜红的血溅在枯黄的头发上,倒像是给这糟糕的发质染了色,说不定还能好看些。
心里这般想着,王斯年面上却不动声色,伸手虚扶了一把:“铃木君言重了,都是误会罢了。”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急切
“时辰不早了,若是再耽误,怕是赶不上青岛的船期。还请铃木君行个方便,让我带着物资尽快出发,也好给佐藤君一个交代。”
铃木次郎连忙直起身:“王会长放心,我会安排人护送粮食的,济南还需要您,我会和佐藤君问好的,我这就安排人送您回王公馆休息,斯年君请”随后便打开门送王斯年出去。
王斯年心里暗暗叹气,终究是无法离开了,不过计划虽然有偏离,粮食也是运出去了,剩下的就看下面的人了!本来想着铃木次郎查到粮食是运往青岛的,给自己扣上罪名耽误了上海那收粮,借用佐藤的手将铃木打击,还能将送往上海的粮被“自己人”抢粮,一石二鸟。
哪知这铃木还挺不按套路出牌,竟然将自己粮食运出去的消息封锁,便临时改了计划将佐藤一事告知,也算他欠了自己人情! 总比日本人再派来个别的莫名其妙的军需官强!
“铃木君办事果然妥帖。”王斯年走上前,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赞许,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审讯室门口,仿佛在期盼着什么。
等铃木次郎安排妥当转过身,他才状似随意地提了一句,“对了,我那些姨太太们……她们在牢里待了这么久,怕是吓坏了。”人设还是得保持的。
铃木次郎果然笑了起来,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斯年君放心!等你回到公馆,就能见到她们了。”他话锋一顿,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除了三姨太,她是真的被我处决了。希望这件事,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友情。”
他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铃木次郎的手臂,语气诚恳:“铃木君说哪里去了!”他刻意加重了语气,“三姨太本就是家族叛徒。您这是替我铲除了内患,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影响友情?”
铃木次郎眼中的疑虑彻底消散,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狭小的审讯室里回荡:“斯年君果然是明事理的人!走,我亲自送你回公馆,让你和家眷团聚!”他做了个“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