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今安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恨意,手腕轻轻转动,招魂幡看似随意地向斜上方指了指,又快速恢复原位。

这是他和那个人约定好的信号,目标确认,即刻行动。

几乎在幡旗落下的瞬间,对面酒楼的屋檐后突然闪过一道寒光。

山本正低头擦拭刀刃,根本没察觉到死亡的降临。“咻”的一声,子弹穿透木窗,精准地击中他的眉心。

他身体一僵,手里的刀“哐当”掉在地上,眼睛瞪得滚圆,带着满脸的不可置信倒了下去。

“八嘎!”雅间里的几个日本兵反应过来,纷纷掏枪射击。

可对面的狙击手早已占据了绝佳的射击位置,枪声此起彼伏,日本兵一个接一个地倒在血泊里,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陆今安缓缓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冰冷的风刮过他的脸颊,却吹不散眼底的哀恸。

“外公,我替你报仇了。”他低声呢喃,“让山本那个畜生,给你陪葬可好?”

话音刚落,楼下的送葬队伍瞬间骚动起来,那些看似送葬的青帮弟兄,眨眼间就掏出藏在纸钱堆里的武器,或掩护群众撤离,或朝着日军的增援方向射击,片刻后便消失在街巷深处。

苗泽华一直跟在队伍后面,见局势可控,便快步追上陆今安,跟着他钻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陆今安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猛地转身,枪口瞬间对准来人。当看清是苗泽华时,他才缓缓放下枪,声音沙哑:“苗叔。”

“傻孩子!”苗泽华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苍白的脸,心疼不已,“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来找叔?咱们一起想办法,总比你一个人硬扛强!”

“苗叔……”陆今安的喉咙一哽,连日来的隐忍和委屈在这一刻涌上心头,眼眶瞬间红了。

“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个,赶紧离开这儿,日军的增援很快就到。”苗泽华拉着他就要走。

“苗叔,跟我来。”陆今安抹了把眼睛,带着苗泽华往棚户区深处走去。穿过几条狭窄的巷弄,他们停在一处不起眼的院子前。

陆今安推开门,院子里的石桌旁,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男人正悠闲地端着茶杯喝茶,阳光透过院角的梧桐枝洒在他身上,显得格外惬意。

“怎么这么慢?”男人放下茶杯,抬头看来,正是王斯年。

“攻玉!你怎么在这里?”苗泽华又惊又喜,快步上前握住他的手,“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泽华,你也没变,还是这么个性子。”王斯年笑着回应,随即看向陆今安,挑眉道,“身后有尾巴吗?”

“你怎么还不走?”陆今安别过脸,语气里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显然不想搭理他。

“咋滴?用完你爹,就把我扔一边了?”

王斯年掏出枪放在石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可记得,是谁当初打赌说青帮内鬼不是寻师爷。”

“我自己也能报仇!”陆今安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反驳。

可他心里清楚,若不是王斯年提前识破寻师爷的内鬼身份,告知他山本的行踪,他根本没机会这么顺利地报仇。

“可你输了就是输了。咋样,你爹我枪法没退步吧,一枪一个小鬼子”王斯年摊了摊手。

“不如我,还有你不是我爹,我姓陆”陆今安嘴硬道。

原来,当初陆剑秋死的信息传到山东后,王斯年连夜坐船赶来上海。

两人曾打赌猜测青帮内鬼的身份,王斯年一口咬定是寻师爷,陆今安却不信,没想到最后真的输了。

更让他憋屈的是,他不能亲自报仇,他报仇就没人扛灵幡,他爹与外公自从娘亲死后便老死不相外来,更不可能让他扛。

陆今安望着院外的天空,脑海里浮现出外公生前的模样。外公曾摸着他的头说:“今安,若有一天我尸骨无存,不必难过,也不必为我立墓。等将来中国的土地上再无外族人践踏,你再给我立一块碑,写上‘中国人陆剑秋之墓’就好。”

石桌旁的王斯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驱散了些许寒意。

苗泽华走上前,拍了拍陆今安的后背,转而看向王斯年问道:“攻玉,这次在上海待几天?后续有什么打算?”

王斯年放下茶杯,杯底与石桌碰撞发出轻响,他抬眼看向苗泽华,多了几分凝重:“泽华,我这次来有两件事。其一,是为我岳父报仇,如今大仇得报,也算了却一桩心事。”说到这里,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悲痛。

停顿片刻,他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其二,就是为了你之前在信里提的细菌的事情。泽华,回来帮帮我吧!如今日军清乡运动越来越猖獗,咱们急需可靠的人手。”他的目光恳切,带着对老友的信任与期盼。

“你这话说的!”苗泽华当即拍了拍胸脯,长衫下摆因动作扬起又落下,“我什么时候离开过?自始至终,我都在这战场上!有事你尽管开口,上刀山下火海,我苗泽华绝不含糊!”

他想起这些年亲眼所见的日军暴行,想起陆剑秋惨死,想起大勇!退?往哪里退?中国的土地是先辈们用鲜血换来的,若每个中国人都选择退缩,最终只会任人宰割。

“好!不愧是我认识的苗泽华!”王斯年眼中闪过一丝激动,用力拍了下石桌,

“既然你在上海根基已稳,那还是归徐盛同志领导,他负责上海地区,你们配合起来更方便。你应该见过他了吧?”

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吱呀”一声轻响,一个身着黑色短褂的身影推门而入,正是徐盛。

他肩上还沾着些许巷弄里的尘土,显然是刚从外面奔波回来,听到院内的谈话,笑着打趣:“我这刚到门口,就听见有人念叨我的名字,莫不是在说我坏话?”

“还真是不禁念叨!”王斯年站起身,笑着朝徐盛招手,“我正给你带了个得力帮手过来,你们俩应该早就见过面了。”

苗泽华也起身相迎,目光落在徐盛身上。

他率先伸出手,声音洪亮:“苗泽华,1932年加入中国红党,此前在山东根据地负责后勤工作。”

徐盛快步上前,紧紧握住苗泽华的手,他用力摇了摇,语气恳切:“徐盛,1937年加入中国红党,现任上海地区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