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退去,只留下苗初一个人站在原地,。
车间里的织布声依旧轰鸣,可刚才的热闹亲切荡然无存,连空气都透着几分尴尬。
她看着工人们刻意避开的眼神,心里像被浇了盆冷水,原本雀跃的劲头全没了,蔫蔫地收起纸片,拖着脚步往办公楼走。
推开岳婉晴办公室的木门,就见苗泽华正坐在靠窗的藤椅上,手里捧着个粗瓷茶碗,目光透过百叶窗望着车间方向。
桌上的白瓷茶杯还冒着热气,显然刚泡没多久。
他听到动静回头,眼底带着几分了然,刚才他在楼上看得清楚,女儿一开始和工人们聊得眉飞色舞,可没一会儿,工人们就三三两两地散开了,只留她孤零零站在原地。
苗初把纸片往桌上一放,耷拉着脑袋走到藤椅旁,小脸上满是丧气:“爹爹,我的规划不好么?”她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椅边的藤条,声音都低了几分,“我觉得能提高效率,可大家都不愿意……”
“娇娇,先别急着丧气。”苗泽华放下茶碗,拉过一把小凳子让她坐下,语气温和,“来给爹爹讲讲,你刚才具体给工人说了什么?”他刚才离得远,只看到女儿手舞足蹈地比划,具体内容倒是没听清。
苗初坐下来,把刚才的规划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
苗泽华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道:“娇娇,做生意的门道爹爹确实不懂,这些规划好不好,得等你娘回来咱们一起问她。来,先喝口茶顺顺气。”他说着,给旁边的小茶杯倒了杯温水,推到女儿面前。
苗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心里直犯嘀咕:不懂还问这么详细,合着是逗我呢?她撇了撇嘴,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小脸鼓得像个包子,眼神里明晃晃写着“无语”。
苗泽华一看她这模样,顿时笑出了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哈哈哈哈,看你这小表情!爹爹是真不懂经营,可不能瞎给你拿主意,万一给你指错路了怎么办?”
他顿了顿眼里带着笑意:“爹爹只是好奇你在下面说的是啥,能把工人都吓跑了。”
苗初将茶杯里的温水一饮而尽。她皱着小眉头反复琢磨:是时机不对?刚才只说改规矩没提多劳多得,工人们怕是以为要加重负担才回避?可转念又摇头,这些顾虑都能慢慢说通,眼下更棘手的是……
她刚站起身,就听见胡伯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苍老却慌张的喊声。
“苗老爷,不好了!出大事了!”胡伯推门进来时,额角的汗珠顺着皱纹往下淌,手里还攥着半张皱巴巴的报纸,“好多老客户拿着报纸堵在厂门口要退货,说咱们用劣质棉坑人!还有好几个穿西装戴礼帽的,说是报社的记者,举着相机一个劲拍,拦都拦不住啊!”
“什么?”苗泽华猛地从藤椅上站起,茶碗被带得晃了晃。
苗初比他更先反应过来,眼神里满是警惕:“爹爹,这分明是调虎离山!娘和莫经理去租界安抚洋太太,他们就挑这个时候来闹,就是算准了厂里群龙无首!”
胡伯急得直跺脚:“那可怎么办啊?张老板他们几个老主顾都红着眼眶,说以后再也不跟咱们合作了,记者还在旁边煽风点火,问咱们是不是真的为了省钱用次品棉!”
苗泽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拍了拍胡伯的肩膀:“胡伯,你先不要慌。你现在立刻回去,让人把客户都请到会客室,泡上最好的龙井招待着,就说我马上过去解释。记者那边,让两个机灵的伙计陪着,就说老板正在处理,半小时后亲自接受采访,千万别让他们乱拍车间!”
“哎!我这就去!”胡伯刚要转身,就被苗初叫住:“胡伯等一下!顺便让张婶把咱们刚织好的新布料样品抱十匹到会客室,要不同花色的,特别是加了草药的那款!”
胡伯愣了愣:“小姐,拿样品干啥啊?他们要的是退货!”
苗初快步走到桌边,、眼里闪着灵光:“客户要退货是信了报纸的谣言,咱们得用实物说话!再说了,记者在这儿正好,咱们趁机给新布料打打广告!”
苗泽华看着女儿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赞许地点点头:“娇娇说得对!胡伯,按小姐说的做,快去吧!”
“等等,胡爷爷”苗初叫住胡伯,在他旁边耳语了一番。
胡伯应了声“好嘞”,转身就往楼下跑,脚步都比刚才稳了几分。
“爹爹,我有办法,让我来解决。”在现代职场摸爬滚打多年,这种靠谣言煽动的商战戏码她见得太多了,无非是抓准了人心的恐慌,只要戳破谣言,再给点甜头,局面不难挽回。
苗泽华看着女儿挺拔的背影,她已长到自己胸口,眉眼间褪去了稚气,多了几分岳婉晴般的沉稳。
他伸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声音里满是信任:“好的娇娇,爹爹相信你。齐天会跟着你,有需要随时开口。”他口中的齐天,是厂里的护卫队长,常年穿着黑色短褂,沉默寡言,浑身透着军人的硬朗气息。
苗初刚走到会客室门口,就被里面的嘈杂声淹没,100多平米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十几个客户围着茶几叫嚷,手里的报纸被揉得皱巴巴的,头条“荣昌纺织厂以次充好,劣质棉布坑害主顾”的标题格外刺眼。
墙角架着两台摄像机,记者举着话筒往前挤,闪光灯“咔嚓咔嚓”响个不停,晃得人眼睛发花。
胡伯急得满脸通红,站在人群中央挥手:“大家静静,静静!我们老板来了!”可他的声音被淹没在“退钱”“退货”的喊声里,有个胖老板甚至拍着茶几怒吼:“再不给说法,我们就去法院告你们!”
就在这时,齐天往前一步,右手闪电般掏出腰间的手枪,对着窗外树上“砰”地就是一枪!
子弹打中树枝,树枝掉落,硝烟味瞬间弥漫开来。
喧闹的会客室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僵在原地,记者手里的摄像机也停了下来,惊恐地看着齐天。
齐天面无表情地吹了吹枪口的青烟,把枪插回腰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不好意思,走火了。”说完侧身让开,对着苗初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姐您请。”
苗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枪吓了一跳,心脏“砰砰”直跳,可看到齐天那身结实的腱子肉和从容的神态,心里竟莫名羡慕,这肌肉她啥时候能练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走进房间,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清亮:“大家好,我是荣昌纺织厂现在的负责人,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哈哈哈哈哈!”刚才拍茶几的胖老板率先反应过来,捂着肚子大笑,“荣昌是没人了吗?让个女娃娃来糊弄我们!我看你们是真没胆子面对问题!”旁边几个客户也跟着哄笑,记者们的闪光灯又亮了起来,镜头齐刷刷对准苗初,等着看她出丑。
苗初没有生气,反而走到茶几旁,拿起胖老板手里的报纸,指着标题问:“王老板,您说我们用劣质棉,请问您手里有我们厂的劣质布料样品吗?”
胖老板一愣,梗着脖子道:“报纸都登了,还能有假?我订的五百匹布还没提货,现在要求全额退款!”
“报纸的话能全信?”苗初挑眉,示意胡伯把早就准备好的布料样品抱过来。
胡伯连忙把十个绸缎包裹放在桌上,苗初打开包裹,露出里面不同花色的布料,“这是我们厂刚织好的新布料,大家可以摸摸看,再和你们手里的旧样品比对。”
她又拿起一把剪刀,剪了一小块布料递给王老板,“您可以烧一下试试,好棉烧出来是灰白色的灰,一捻就碎;劣质棉烧出来会结块,还会有刺鼻的味道。”
王老板将信将疑地接过布料,旁边有人立刻递来打火机。布料燃烧起来,没有刺鼻气味,灰烬果然是灰白色的,一捻就成了粉末。
人群里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几个客户也凑过来翻看样品,摸着布料细腻的质地,脸上的怒气渐渐淡了。
胖老板又道:“我们怎么知道你这是不是事先准备好的,劣质棉都被你们藏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