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轩胸腔里的不甘与嫉恨几乎要沸腾，可在周围一圈戏谑又冰冷的目光裹挟下，所有反抗的念头都被碾得粉碎。
他咬紧牙关，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缓缓动了起来，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每一个抬手、扭腰的动作都透着极致的屈辱。
周围的哄笑声、口哨声此起彼伏，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扎在他的皮肤上。
水晶灯的光太过刺眼，照得他浑身发烫，脸颊红得快要滴血。他不敢抬头，视线死死盯着脚下的大理石地面，只觉得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外套被扯落在地，衬衫滑到肩头，裤子也被拉扯得歪歪斜斜，直到身上只剩下最后一条底裤，整个人蜷缩着，像只被剥光了铠甲的乌龟，羞耻得几乎要原地晕厥。
“行了。”
林盛的声音平淡无波，瞬间压过了所有喧闹。
周围的哄笑声逐渐消散，众人识趣地收了声，脸上依然带着未散的嘲弄。
周宇轩如蒙大赦，浑身脱力般瘫软在地，双手死死护住身体，头埋得更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闹剧落幕，林盛没再看周宇轩一眼，径直从游戏桌旁起身。
他身姿挺拔，黑色西装勾勒出利落的线条，脸上还带着几分玩闹后的慵懒。杨晏青立刻跟上，几步就凑到他身边，低声说着什么玩笑话，引得林盛勾了勾唇角。
两人一同走向角落的卡座，那里正是顾乘星所在的地方。
卡座被柔软的沙发围拢，灯光柔和，与方才宴会中央的喧闹格格不入。
“哟，我们的大寿星玩够了？”吴曼琪端着酒杯，挑眉打趣道，眼神扫过林盛，又若有似无地瞟了眼顾乘星，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今天这场游戏，玩得开心吗？”
林盛径直坐在顾乘星身边，沙发微微下陷，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顾乘星靠近了些，距离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气。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顾乘星脸上，语气十分温柔：“开心。”
“只要星星能来，我就开心。”
卡座里的几人都默契地安静下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带着几分看热闹的暧昧。
顾乘星闻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
“我也很荣幸能参加林盛学长的生日宴。”顾乘星说道，他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恰到好处地维持着礼貌，却又透着难以掩饰的疏离。
那笑容像是敷在脸上的一层薄冰，好看却毫无温度，眼底更是没有半分波澜。
他端起面前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避开了林盛过于炽热的目光。
林盛见他这副模样，自然明白顾乘星什么意思，他唇角的弧度又深了几分，可那笑意却没能抵达眼底，反而让眸中的光影愈发幽暗。
“开心就好！”杨晏青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林盛的肩膀，像是完全没察觉到两人之间那股诡异的气氛。
他举着香槟杯晃了晃，“林盛为了这场生日会，可是费了好大功夫。”
林旭闻言，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扭曲。
杨晏青继续说道，“点心和蛋糕，都是特意从巴黎请过来的五星米其林大厨现做的，怎么样乘星，还合你的口味吗？”
顾乘星闻言，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方才尝过的那块蛋糕，奶油绵软，带着淡淡的香草气息，甜意克制又绵长，完全不会让人觉得腻。
他弯了弯眼尾，眼底漾起一抹笑意，认真地点了点头：“很好吃，我本来不太爱甜口，但这个味道刚好，我——”
“哥哥，原来你在这里！”
一道甜的像浸了蜜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刻意的亲昵与娇憨。
黄子晨和周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两人对视了一眼，显然是又回想起了前段时间，这女孩死缠烂打追着他们要顾乘星联系方式，被拒绝后还装委屈抹眼泪的尴尬场面，只觉得胃部都隐隐发痛。
两人回头，果然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水晶灯影里。
林婉穿着一条量身定制的白粉色礼裙，裙摆上缀着细碎的水晶，走动时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勾勒出她姣好的腰肢与曲线。
她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眼尾微微上挑，涂着豆沙色口红的嘴角弯成甜美的弧度，一双杏眼望着顾乘星的方向，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喜与高兴。
话音刚落，林婉便提着裙摆快步走了过来，她走到近前，她脸上的惊喜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她眼眶微微泛红，咬了咬下唇说道：“我在门口签到处等了你好久，从进场就盯着入口看，可一直没看见你，真的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她往前凑了半步，声音放得更软，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哥哥，你明明知道我也会来参加林大少的生日会，怎么进来了不先找我，反倒和他们待在一起？”
“哥哥？！”
这声亲昵的称呼让周烨有些震惊，他满是不敢置信地指着女孩，又飞快转向顾乘星，“乘星，这、这女的是你妹妹？”
黄子晨也皱紧了眉，眼神里满是探究，他下意识接话，“那你为什么——”
“真是不好意思，周烨同学，黄子晨同学。”
前阵子死缠烂打堵着他们要顾乘星联系方式，又是怎么回事？后半句话被林婉打断，卡在喉咙里，让他脸色更显复杂。
林婉注意到两人难看的脸色，立刻上前一步，她双手交握在身前，手指轻轻捏着裙摆，脸上的委屈瞬间换成了满满的歉意，连语气都恭敬了许多。
“之前我跟我哥哥闹了点矛盾，吵得特别凶，他气狠了就把我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不管我怎么道歉都不理我。”
“我实在没办法，才从同学那里打听出你们是他的舍友，想着找你们帮忙传个话。”
她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轻颤，语气里满是懊悔，“给你们添了那么多麻烦，现在想想真的特别过意不去。”
话音落下，她没等两人回应，便微微屈膝，腰弯成一个标准的弧度朝他们鞠了一躬，垂落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把白皙小巧的下巴：
“那段时间打扰到你们了，我真心向两位道歉，希望你们能原谅我。”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
周烨看着她诚恳的模样，再想起之前她红着眼圈装委屈的样子，顿时觉得尴尬不已，慌忙抬手摆了摆，又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耳根都泛了红。
“没、没多大事，都是同学，不用这么客气……”
他说着，眼神飘来飘去，一时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
一旁的黄子晨却始终没松眉头，他比盯着女孩看了几秒，像是突然抓住了关键，猛地开口问道：“你说你是乘星的妹妹，可他姓顾，你却姓林，这怎么解释？”
“这、这是因为……”听到这个问题，林婉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脸上露出难以启齿的神色。
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一起，沉默了两秒才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小心翼翼地落在顾乘星脸上，像是在询问顾乘星她可以说嘛？
顾乘星看着林婉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胃里一阵发腻，厌烦的情绪像潮水般漫上来。
他眉峰微蹙，有什么话不能摆到明面上说，非要这样扭捏作态，把所有人当傻子耍？
没等林婉再用眼神传递所谓的难言之隐，他已经率先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
“我和林婉，以前是同一个孤儿院的。在院里的时候，我确实多照顾过她几次，但她被林家认回去后，我们就彻底断了联系，早就是分道扬镳的陌生人。”
“不是的，哥哥——”
林婉的脸色唰地一下血色褪尽，慌张地往前扑了半步，伸手就想去拉顾乘星的衣袖，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事情不是你说的这样，你听我解释……”
她急于打断顾乘星的话，身体在微微颤抖，精心维持的温柔形象此刻已经出现了裂痕。
顾乘星却像早有预料，侧身轻巧地避开了她的触碰，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
他甚至没多看林婉一眼，目光转向满脸错愕的周烨和黄子晨，语气依旧平稳，
“她前几天之所以死缠烂打找你们，是因为她知道我和林盛学长相熟，就想借着我的名头攀附林盛，好在圈子里站稳脚跟。”
“我嫌她心思太杂，直接拉黑了所有联系方式。她联系不上我，就打听出你们是我朋友，想着让你们给我传话，让我重新理她。”
这番话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周烨和黄子晨互相对视一眼，皆看到双方眼中的震惊。
周烨最先打破凝滞，他张了张嘴，“乘星……原来、原来你是孤儿啊……”
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不妥，慌忙摆手补充：“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太意外了！”
黄子晨用胳膊肘悄悄碰了碰周烨的腰，示意他别乱说话，可他自己看向顾乘星的眼神里满是复杂的震惊。
他们虽然刚认识顾乘星没多长时间，但没人会把孤儿这个词和他联系到一起。
顾乘星永远穿着剪裁合体的衣物，不是什么奢侈品大牌，却永远干净整洁，举手投足间自带着一种莫名的优雅从容。
尤其是今天这场上流社会的生日宴，他们看到酒店时就开始手足无措，对着侍者的鞠躬紧张地回礼，看到满桌精致却陌生的点心不敢轻易动筷。
可顾乘星自始至终都从容不迫，面对侍者询问，他既不卑躬屈膝，也不傲慢无礼，脸上永远是温和的笑意，仿佛他天生就该站在这样的场合里。
“难怪刚才林婉说话吞吞吐吐的，”周烨嘀嘀咕咕道，终于理清了前因后果，脸上的震惊渐渐变成了了然的懊恼，“合着她是怕戳你痛处，又想拿这层关系做文章，才磨磨蹭蹭的。”
“这也不是痛处啊，”顾乘星笑道，“这本就是事实。”
顾乘星没有隐瞒，本来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但凡有点势力的人都能查到。
林盛坐在沙发上，听着林婉合顾乘星等人的对话，听完顾乘星的解释后，他眼底的幽暗终于翻涌成明显的讥讽，目光扫过脸色惨白、浑身发颤的林婉，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嗤！”杨晏青没忍住低低地嗤笑出声。那笑声不大，但其中的不屑与嘲弄，几乎要溢出来。
吴曼琪适时地接话，她侧身倚在沙发扶手上，指尖捻着一缕垂落的卷发轻轻绕圈，眼尾上挑，目光扫过僵在原地的林婉时，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
“我说呢，”她的声音甜软，“前几天在‘鎏金’，林婉小姐说认识乘星，原来是这样特殊的认识啊。”
说完，她便猛地转头看向身旁的高重璋，精致的眉眼瞬间蹙起，带着几分娇嗔的愠怒：“你看看你，平时交的都是什么人！也不怕被这种心思不正的人缠上，平白惹一身麻烦。”
高重璋的视线从林婉惨白的脸上掠过，“是我的错，以后会注意。”
他的认错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更没有为林婉说半句辩解的话。
仿佛在他眼里，林婉的窘迫与难堪，本就与他无关。
林婉整个人都僵住了，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
伸出去想拉住顾乘星衣袖的手停在半空，指尖的温度一点点褪去，只剩下刺骨的凉。
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在她的背上、脸上、手背上，有好奇，有鄙夷，还有毫不掩饰的看戏神色。
那些目光太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原本死死憋在眼眶里的眼泪，终于再也撑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地落下来。
她慌忙低下头，乌黑的发丝垂落下来，勉强遮住了通红肿胀的双眼，牙齿死死地咬住下唇。
好恨！
顾乘星怎么敢的？
他怎么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绝她？连半分转圜的余地都不留，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肯给她！
甚至连他们同在孤儿院长大的那点过往，都这么轻轻松松、平铺直叙地说了出来！
那是她藏在心底最不愿人知的秘密，是她费尽心机想要摆脱的过去，如今却被他像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般，公之于众。
林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她想起自己来时的计划，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昵地叫顾乘星一声哥哥，姿态放得柔软又卑微。
她笃定顾乘星不会当众驳她的面子，毕竟他们相处了这么多年，她太了解他的性格了。
顾乘星性格向来温和，尤其是对女性，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绅士。
在公共场合，他总习惯包容女生的小性子，哪怕对方的要求有些过分，他也会尽可能地保全对方的颜面，绝不会让女生在众人面前难堪。
当初孟瑶瑶死缠烂打追了他三年，不就是仗着他这份心软和包容吗？
这更是她此次计划的核心底气。
她算准了顾乘星的软肋，算准了他会为了她的体面认下这层关系，可她偏偏没算到，顾乘星会如此不给情面地戳破真相，将她的野心与不堪，全都暴露在灯光下。
“你走吧，”顾乘星说道，他没兴趣再看林婉这拙劣的演技，“你之前说过，以后我们再也不见，我希望你能遵守承诺，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也不要在用一些小手段试探我，你想往高处走，我理解，但你不该拿我当你攀登的梯子。”
在顾乘星眼中，从他们分道扬镳的那一刻起，他和林婉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要说什么旧情。
如果林婉顾念着旧情，她就不会说那些话，既然林婉都不在意，那自己就何必耿耿于怀。
“现在，”他淡淡道，“请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