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藏在林瑾身后的脸，也终于褪去了伪装的柔弱，浮现出一丝慌乱。
她抬眼望向站在房间中的顾乘星，眼中流露出一丝怨恨，多管闲事！
对方周身散发出的冷冽气场让她喉咙发紧，但她却还是硬着头皮期期艾艾地开口，“可是……可是报警的话，这事传出去大家不就都知道了吗？这对姐姐的名声，多不好啊。”
话音刚落，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慌忙补充，眼神躲闪着不敢看顾乘星：“而且我刚才闻到李总的身上有股酒味，想必李总一定是喝多了，意识不清才会这样，他肯定不是故意的。”
“对对对！就是这个理！”
林婉的话像根救命稻草，瞬间把被顾乘星冷脸吓得魂飞魄散的李志明拉回神。
他踉跄着站直身体，原本油光水滑的头发也乱了几缕。
当看清顾乘星那张精致完美的脸时，他腿肚子一软差点跪下去。
这可是林盛大少爷放在心尖上的人，听说林盛举办这个宴会就是专门为了他。
不然像林盛少爷低调的性格，又怎么会举办宴会。
虽说在上流圈子里，仗着身份欺辱旁人的事不算新鲜，大家早已见怪不怪心照不宣。
但这毕竟是林盛的生日宴，来的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刚才的争执闹得人尽皆知，可以说直接就把这个聚会给毁了一半。
更要命的是，林盛的心上人居然当众护着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林瑜，这态度已经再明显不过。
李志明越想越怕，后背的冷汗把衬衫都浸透了。
他那小公司刚在行业里站稳脚跟，全靠几个项目撑着，别说和林氏集团硬碰硬，就算林盛只是随口一句不满，都足够让他的生意伙伴集体撤资。
“这都是我的错！是我猪油蒙了心！”
他猛地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清脆的耳光，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他脸上火辣辣地疼，却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弓着腰冲顾乘星连连点头：“顾先生，是我喝多了不知道天高地厚，冲撞了林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
“你该道歉的不是我！”顾乘星冷冷道。
“对对，是我的疏忽！”
李志明说完，又飞快地扭头看向一旁的林瑾，像是抓住了另一根救命绳：“林瑾少爷，您看这样行不行。”
“我手上正好有个新能源汽车的项目，是政府重点扶持的，要是能做好，利润相当可观。”
“为了给林小姐赔罪，这个项目我现在就双手奉上，全交给您来操盘。”
“你说的是城西那块地的新能源试点项目？！”林瑾猛地睁大眼睛，下意识上前一步追问。
他最近正愁没优质项目打开局面，这个项目他早就听说过，不仅有政府背书，市场前景更是一片大好，李志明能拿到手简直是撞了大运。
“对对对！就是那个！”
李志明连忙点头如捣蒜，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他却连擦都不敢擦，语气越发谄媚：
“我也是托了不少关系，才侥幸拿到一部分授权。现在只要林瑾少爷不嫌弃，这项目马上就能转到您名下，所有资源我都全力配合！”
“那李总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要是再推辞，倒显得我林瑾不懂变通了。”
林瑾脸上的阴霾瞬间散去，露出笑容，他眼底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他快步上前，握住李志明递来的手，“说起来，这件事我家小瑜也有不对的地方，年轻人火气旺。既然李总如此有诚意，那这桩不愉快，咱们就此翻篇。”
“我没有错！”
林瑜一直低垂的头猛地抬起，双眼赤红得像要滴血，她目光如炬般钉在林瑾脸上，每一个字都咬得格外用力：“我又有什么错？！拒绝他的骚扰，反抗他的侵犯，我到底有什么错？！”
“够了林瑜！你能不能懂点事！”
林瑾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语气里满是不耐烦的呵斥。
他放缓了声音脸上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为难，仿佛被这个任性的妹妹缠得焦头烂额，
“从小到大你闹脾气也就罢了，爸妈和我都惯着你。可今天是什么场合？李总都把这么重要的新能源项目让给林氏了。”
“这份诚意摆在眼前，你还要揪着这点小事不放，是想让林家在众人面前难堪吗？”
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瑜，那姿态仿佛在审视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凡事要分轻重。这样吧，”林瑾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像是在施舍，“这样吧，只要你答应以后安分守己，不再针对婉婉，我就去跟父亲求情，取消你出国的安排。”
“等这个新能源项目做成了，我再给你一百万当零花钱，这样总该能消气了吧？”
一百万，在他眼里，竟能买断她所受的屈辱与不公。
林瑜浑身发冷，连指尖都开始颤抖，赤红的眼眸里终于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为什么啊，明明受了天大委屈的是她，明明她才是被恶意纠缠的受害者，可这场闹剧，竟就这么被林瑾和李志明轻描淡写地画上了句点。
仿佛刚才林瑜的挣扎与哭喊，都只是宴会助兴的余兴节目，散了便该彻底遗忘。
顾乘星冷眼看着这场的闹剧。
李志明刚才对他鞠躬道歉，姿势标准，态度谦卑。
转而，他又转向林瑾，凭借着一个项目就让林瑾和他统一战线。
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有落在林瑜身上哪怕一秒，更别提一句像样的道歉。
顾乘星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
果然每个世界都一样，活着了这么久，他太清楚这其中的门道了。
李志明对他毕恭毕敬，并非真的畏惧他这个人，而是畏惧他身后那个名字——林盛。
在所有人眼里，他是林盛在意的人，他们怕他转头在林盛耳边提一句今日的龌龊，怕林盛动怒，怕那刚刚起步的小公司，在林氏的怒火中化为灰烬。
至于给林瑾道歉，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讨好。
林瑾是林瑜的哥哥，是林家能管束她的人。
在这些人根深蒂固的观念里，只要掌控了家族里的男性，就能掌控女性的命运。
只要林瑾点了头，说句“算了”，林瑜的愤怒与不甘，就都成了无足轻重的任性，翻不起半点浪花。
唯有林瑜。
顾乘星的目光落在这个孤立无援的身影上。
在李志明，甚至在林瑾的眼里，林瑜都只不过是个随时可以为了利益被牺牲、被厌弃的存在。
她太弱小了，弱小到在这场权力与利益的博弈里，连被正视的资格都没有，仿佛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附属品。
所以，她声嘶力竭的争辩被人忽略，她眼底的屈辱与痛苦，被林瑾一句不懂事轻描淡写地抹去。
没有人注意她，没有人在意她，所有人都沉浸在事情解决的喜悦中。
顾乘星抬手拍了拍林瑜的肩膀，“林瑜，看着我。”
他声音很轻，像是在安抚一只惊恐的小兽。
林瑜抬头，睫毛上挂着的泪珠终于滚落，她抬眼望向顾乘星，对方的眼神沉静如深潭，没有同情的施舍，没有鄙夷的打量，只有纯粹的关切。
这目光太过真诚，让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将到了嘴边的哽咽又咽了回去。
“需要我为你报警，或者现在就通知你的父母吗？”顾乘星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前世三千年的岁月，他见惯了强权压下的不公，也护过太多如林瑜这般孤立无援的人。
那些刻在骨子里的道义与悲悯，让他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少女被如此轻慢。
李志明的色胆包天、林瑾的利欲熏心、林婉的假仁假义，赵鹏飞的落井下石，每一样都戳着他的底线。
所以他会下意识地为林瑜披上衣服，会主动站出来打破僵局，甚至做好了成为她临时靠山的准备，
但这份援手，从始至终都握着一个前提，林瑜的意愿。
顾乘星的目光掠过不远处的林瑾和李志明，眼底闪过一丝淡漠。
他比谁都清楚，血缘是斩不断的羁绊，哪怕林瑾此刻的所作所为再令人不齿，他和林瑜终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若是林瑜念及手足之情，或是被家族的压力裹挟，最终选择咽下这口气，那么他这个外人，便没有任何立场强行插手。
他从不屑做那种“为你好”的道德绑架。
前世曾有过教训，他当年一时意气，帮一位被夫家欺负的女子脱离苦海，却没料到对方早已习惯了依附，失去依靠后反而陷入更深的绝望，最后竟反过来怨他毁了自己的安稳生活。
从那时起他便明白，由他人强行给予的帮助，未必是救赎，很可能是另一种形式的束缚。
它夺走了当事人选择的权利，把施助者的意志强加于人，最后往往是落得两败俱伤。
所以顾乘星只是静静站在一旁，他在等，等这个被委屈淹没的少女，自己做出决定。
是要借他的力量讨回公道，还是选择暂时退让，都由她自己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