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城，雷腾电子厂。
马宇腾刚下车，王德发就一路小跑迎了上来，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
“马总，您可算回来了！科康的刘总上周来考察过了，对咱们的电池赞不绝口！”
“订单呢？”
马宇腾一边扯下领带，一边快步走向办公室。
王德发的笑容僵了一下，声音也小了下去。
“下了，下了。就是……数量不多。”
“多少？”
“五千支。”
马宇腾的脚步没停。
五千支虽然少，但蚊子腿也是肉。
“他们公司刚起步，手头紧，手机销量也还没谱，说是先试试水。”
王德发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解释。
“知道了。”
马宇腾推开办公室的门。
“单子再小也是单子，让弟兄们打起精神，质量上别出岔子。这是咱们锂电池在国内的第一枪。”
刘健的谨慎和拮据，恰恰反衬出进入摩托罗拉供应商的含金量。
以及背后所代表的，那个庞大而成熟的全球电子消费市场。
那才是真正的蓝海。
半小时后，雷腾所有部门负责人坐在会议室里，用期待的眼光看着刚从花旗国归来的马宇腾和高翔。
大家都知道他们去花旗国是为了争取摩托罗拉的支持。
马宇腾扫视一圈，将一份文件扔在桌上。
“摩托罗拉那边，谈妥了。”
一句话，像一颗炸弹在水里引爆。
整个会议室瞬间沸腾，交头接耳声嗡嗡作响。
“真的假的？咱们真拿下了？”
“我就说马总出马，肯定行！”
马宇腾抬手，往下压了压。
喧闹声立刻平息，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们同意扶持我们，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就已经成功拿下订单。”
他的语气冷了下来。
“五天后，摩托罗拉会派一支技术支援团过来，协助我们改造生产线，建立品控体系。”
“这是好事啊！”
技术部主管忍不住插嘴。
“是好事，也是一场考试。”
马宇腾的指关节敲了敲桌面。
“从今天起，忘了你们过去在厂里那套按部就班的东西。每个人，都给我拿出创业的心态来。”
“我不管你们以前的领导和管理者身份，从现在开始，你们都是学生。”
“摩托罗拉的人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谁要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现在就可以打辞职报告。”
他站起身，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严肃的盯着面前的管理层。
“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能让我们脱胎换骨。都听明白了？”
面对马宇腾的凶狠的目光，没人敢出声。
五天后，一辆商务车停在工厂门口。
高翔拉开车门，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华人，穿着一身熨帖的商务休闲装，面容冷峻，手里提着一个简单的公文包。
“马总，这位就是张柯，张工，这次技术支援团的领队。”
“张工，欢迎。”
马宇腾伸出手。
张柯只是轻轻握了一下便松开。
他没有寒暄，目光越过马宇腾，直接投向了身后那栋略显陈旧的厂房。
“马总，你好。”
马宇腾给他们安排好住宿，对方稍作休息，第二天马上就进入工作状态。
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声不绝于耳。
张柯一言不发，在生产线上游走。
他早已看过资料，对这条半人工生产线的情况已经有些了解，所以脸上没有任何惊讶或鄙夷。
他只是看，用一种近乎解剖的目光，审视着每一个工人的动作，每一个物料的流转，每一个半成品的堆放。
他手里的笔记本上，记录的文字和符号越来越多。
第二天，雷腾的会议室里。
所有高层和技术骨干悉数到场，每个人面前都放着纸笔，像小学生一样正襟危坐。
张柯站在白板前，打开了投影仪。
打开了他准备好的PPT文件。
“Six Sigma，六西格玛。”
张柯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没有温度。
“一种改善企业质量流程管理的技术，以‘零缺陷’的完美商业追求，带动质量成本的大幅度降低，最终实现财务成效的提升与企业竞争力的突破。”
他开始讲解DMAIC模型、柏拉图、因果图……
一连串闻所未闻的名词和复杂的图表，让在场的老技术员们如听天书，脸上写满了迷茫和抗拒。
马宇腾坐在主位，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听着。
讲解结束，他才缓缓开口。
“从今天开始，在座的各位，全部都要参加培训。张工会给你们上课，考核。谁学不会，谁跟不上，谁就给我滚蛋。”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整个雷腾工厂，被强行按下了学习键。
先是管理层，白天上班，晚上被关在会议室里上课，一个个被折磨得眼圈发黑。
等他们学得七七八八，又被要求手把手地去教导产线上的工人。
一时间，怨声载道。
“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有啥用？还不如多加两个班多做点货！”
“就是，我们是来打工的，又不是来上学的。”
“累死累活一天，晚上还要背那些鸟语，谁受得了？”
马宇腾的回应简单粗暴。
人力资源部贴出一张红纸布告：凡通过六西格玛基础知识考核的工人，一次性奖励现金2000元，未来工资体系中，工资等级直接提升一级。
两千块！
要知道，这时候鹏城产线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一千块左右。
整个工厂瞬间安静了，那股弥漫的怨气，被实打实的钞票砸得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狂热的学习积极性。
半个月后，会议室里。
张柯团队已经彻底摸清了雷腾的家底。
他站在那块巨大的白板前，背对着众人，用黑色马克笔飞快地画出了一张雷腾的生产流程图。
从原料入库，到搅拌、涂布、辊压、封装、检测……每一个环节都清晰无比。
然后，他换上了一支红笔。
“原料检验，缺少关键化学成分的光谱分析，供应商给什么你们就要什么，这是第一个问题。”
他在流程图的起点，画下了一个刺眼的红叉。
“搅拌环节，温度、湿度、时间的控制完全依赖老师傅的个人经验，没有标准化数据，可追溯性为零。”
又一个红叉。
“涂布工序，厚度均匀性抽检率不足5%，形同虚设。”
第三个红叉。
……
张柯的语速平稳，不带任何情绪，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精准地割在雷腾技术人员的自尊上。
他每说一句，就在白板上画下一个红叉。
不到十分钟，那张代表着雷腾全部心血的流程图上，已经布满了二十多个狰狞的红叉。
整个图，被批得体无完肤。
生产主管老王的脸，从红到白，再从白到紫，嘴唇哆嗦着。
“张……张工，你这……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一个负责辊压工序的工程师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
“有些环节，我们承认有瑕疵，但你说的很多问题，根本就是吹毛求疵！我们这么多年都是这么干的，也没出过什么大乱子！”
“没出乱子，不代表就是对的。”
张柯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
“你们的标准是‘不出事’，摩托罗拉的标准是‘不可能出事’。这就是区别。”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道把这些全改了要花多少钱？要多费多少工夫吗？”
“那是你们老板需要考虑的问题，不是我。”
会议室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好几个技术员都站了起来，怒视着张柯。
高翔坐立不安，几次想开口，都被马宇腾用手势制止了。
所有人都看向马宇腾，等待他来安抚人心，为自己的员工说几句话。
马宇腾站了起来，他没有走向自己的员工，反而走到了白板前。
“张工说的，就是我们未来要达到的标准！”
一句话，让所有争吵戛然而止。
雷腾的员工们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自己的老板。
马宇腾没有理会他们。
这段时间的学习，配合他穿越后提升的记忆和思维能力，早已让他对现代工业管理了然于胸。
知道想要通过摩托罗拉的最终考核，这是必须要满足的标准。
见得到马宇腾的支持，张柯开始针对他发现的问题讲解他的解决办法。
“这里需要增加抽检频次，我们或许可以考虑引入在线激光测厚仪。”
“在涂布和烘干之间增加一个工位，实时反馈数据，一旦超出阈值，系统自动报警并停机。这样不仅能100%全检，还能减少因事后发现而造成的整批次材料浪费。”
“还有这里的封装气密性检测，用水检效率太低，而且有二次污染风险。我们可以换成氦气质谱检漏法，精度更高，速度也更快。”
他一边说，一边用蓝笔在白板上飞快地画出新的流程和设备示意图。
此时马宇腾一边认真的听和记录，一边看着在台上讲解的张珂。
张柯的专业、严谨，以及那种对工业生产流程的深刻洞察力，正是目前雷霆电池发展最需要的人才。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摩托罗拉的顾问？
不，不够。
这个人，必须成为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