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一过，雷霆电子厂正式开工。
开工第一天，全体管理层会议在崭新的会议室里召开。
会议室里，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松弛感和满足感。
“马总年轻有为啊，咱们厂今年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那可不，背靠摩托罗拉这棵大树，咱们还愁什么？”
“今年大伙儿的年终奖，怕是又要翻番咯！”
众人七嘴八舌地恭维着，言语间充满了“一单吃饱，全年不愁”的安逸。
马宇腾坐在主位上，面带微笑，听着这些话，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生产主管也是忍不住开口。
“今年忙活到现在，总算把摩托罗拉的订单的订单完成得七七八八了，等再忙活一周就能将20万支锂电池全部生产完。”
“之后的日子就可以松一口气了，剩下的那些镉镍电池订单做起来也没有什么意思，加上现在市场竞争这么激烈，我们未来服务好摩托罗拉这个“大财神爷”就好了。”
“对，老周说得有道理！那些镉镍电池订单，利润薄，还占地方，早就该淘汰了。”
“没错，集中力量办大事嘛！”
附和声此起彼伏。
在他们看来，这无疑是最高效、最稳妥的方案。
抱紧一条金大腿，远比伺候一群小客户要轻松得多。
马宇腾脸上的笑容未变，但那笑意却一点点冷了下来。
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怒火。
他可以接受工人们的乐观和短视。
但作为雷霆电池的管理层，绝对不能具有这样的心态。
当初镉镍电池市场是怎么被拖垮的？
不就是因为技术门槛低，大家一窝蜂地涌进来打价格战，最后把整个行业都做烂了。
现在工厂才刚刚翻身，这些人又开始飘起来了。
所有人都只盯着摩托罗拉这块最肥美的肉。
却完全忘记了，把身家性命全部压在一个客户身上，无异于把脖子伸出去，等着别人来掐。
“砰！”
马宇腾猛地一拍桌子。
厚实的会议桌发出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一下。
喧闹的会议室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错愕地看着主位上那个脸色冰冷的年轻人。
马宇腾缓缓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整个人充满了一种压迫感。
他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忘了我们差点是怎么死的吗？”
“把工厂的命脉，完完全全地交到摩托罗拉手上？”
“你们是不是觉得，人家是做慈善的？今天他们能把我们捧上天，明天就能让我们活活摔死！”
他的质问让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刚刚还轻松愉悦的气氛，瞬间凝固，变得沉重而压抑。
“索尼、松下、三洋，哪一个不是行业巨头？我们抢了他们的订单，你们以为他们会眼睁睁看着，会无动于衷？”
“他们只要随便动动手指，在价格上或者技术上做点文章，摩托罗拉随时可以换掉我们！到那个时候，我们怎么办？再去求着那些被我们放弃的老客户吗？”
“温水煮青蛙的故事，都听过吧？”
他怒吼出声，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不进则退！躺在功劳簿上等死，就是你们在新的一年里，给我做出来的计划？！”
整个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他们第一次见识到这位平日里还算温和的“少东家”，竟然有如此雷霆万钧的一面。
那股子狠劲，比他爹马国良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骂完，马宇腾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
他转向研发部的代理主管高翔，后者正襟危坐，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高翔！”
“在！马总！”高翔几乎是弹了起来。
“研发部，立刻给我立两个新的研发计划！”
马宇腾的指令清晰而果断。
“第一，继续提升我们现有锂离子电池的能量密度和循环寿命！我要我们的产品性能，永远保持住国际先进水平！”
“第二，给我预研聚合物锂电池技术！”
“我从国际期刊上看到过相关了研究内容，锂聚合物电池对比目前的锂离子电池能够获得更高的能量密度，以及更好的低温性能，是下一代锂电池的发展方向。”
“目前花旗国和脚盘国机构已经开启了这个方面的研究，我们不能落后于他们太多。”
高翔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看到马宇腾那不容置喙的表情，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重重地点头：“好的！马总！”
马宇腾又把头转向市场部。
他本想接着布置开拓诺基亚、爱立信这些欧洲巨头市场的任务，但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环视了一圈市场部的几个“老将”。
一个个都是跟着他父亲打江山过来的，在国内跑业务是一把好手，能喝酒，能吹牛，能跟客户称兄道弟。
但让他们去跟欧洲人打交道？
别说商务谈判了，让他们说一句完整的英语都费劲。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有宏伟的蓝图，却没有能够执行到位的兵马。
生产线上最关键的总工程师张柯，还要等他处理完花旗国的事情才能正式到岗。
换血，必须换血。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
在整个会议过程中，有一个人始终一言不发。
副厂长王德发。
从马宇腾发飙，到布置任务，他始终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一尊入定的老僧。
没有人能看清他藏在阴影里的表情，仿佛这场会议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会议在一种极度压抑和紧张的气氛中结束了。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巨大压力，也终于明白了，马宇腾想要的，绝不仅仅是做一个小小的摩托罗拉供应商。
人群陆陆续续地离开会议室，脚步都有些沉重。
王德发也站起身，混在人群里，准备悄无声息地溜走。
“王厂长。”
马宇腾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王德发的脚步一顿，身体僵了一下。
“过来我的办公室，我有事想跟你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