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宇腾记忆中菊花厂后来的员工持股方案,是更加纯粹的激励工具。
员工不需要花一分钱。
公司根据员工的绩效,免费授予他们一定数量的“单位”。
这些单位,会在未来的几年内陆续配备到位,并每年可以获得对应的分红权。
五年期满后,这些单位自动清零。
它不是股票,更像是一种奖金的递延发放。
它将员工的激励,与公司未来的盈利能力,而不是净资产,更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
而且,因为它有明确的退出期限,可以实现滚动授予,对新员工更加公平,也避免了老员工“躺在功劳簿上吃分红”的问题。
马宇腾的思路逐渐清晰。
东为现在的方案,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是“集资”向“激励”过渡的中间形态。
不过,任老的分享并非没有价值。
恰恰相反,他提到的那些关于股价核定、额度分配、财务税务处理、内部争议等实际操作中的“坑”,是任何理论方案都无法给予的宝贵经验。
这些,才是今天最大的收获。
车辆平稳地驶回雷霆工业园区。
马宇腾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带着张柯和杨杉,走进了旁边的一间小型会议室。
“都坐。”
他关上门,没有半句废话。
张柯和杨杉都有些意外,看马宇腾的表情,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立刻宣布。
马宇腾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记号笔。
“今天在东为听到的,都记下了吗?”
两人齐齐点头。
“很好。”马宇腾转过身,“现在,忘掉一部分。”
“啊?”张柯和杨杉都愣住了。
马宇腾没有解释,直接在白板上写下他记忆中的那套员工持股方案。
“我们不让员工花钱买股份,我们免费送。”
“送的不是股权,是一种有时限的分红权。”
“五年一个周期,滚动授予,新人老人机会均等。”
简单的几句话,一个与东为模式截然不同,却又更加激进、更加纯粹的激励模型,出现在了白板上。
张柯和杨杉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马宇腾放下笔,将白板推到他们面前。
“这是我们的框架。”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接下来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把今天从任总那里学到的所有实操经验和问题,填充到这个框架里。”
“我要你们,结合东为的经验,完善我的这个想法。”
从会议室出来,马宇腾让张柯和杨杉立刻着手,组建一个专项小组,就这个全新的激励框架进行细化和论证。
而他自己,则还有一件更重要,也更棘手的事情需要处理。
那就是,和家里人商量。
雷霆工业虽然现在由他全权掌管,但名义上,这依旧是他家的家族企业。
拿出近一半的家庭财产来搞员工激励,这在任何一个家庭里里,都无异于一场地震。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当自己把这个想法告诉母亲李文兰时,会是怎样一番鸡飞狗跳的场幕。
“什么?你要把公司分给外人?”
“还是白送?!”
“马宇腾你是不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那都是咱们家的钱!”
……
不行。
直接跟母亲谈,无异于自寻死路。
马宇腾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在“抠门”这件事上,母子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不过,他抠的是公司的成本,母亲抠的是家里的每一分钱。
想让她理解这种“花大钱办大事”的战略,难度太高。
必须迂回。
擒贼先擒王……不对,是先搞定思想更开明的父亲。
只要父亲马国良点了头,母亲那边,就好办多了。
打定主意,马宇腾拿起手机,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喂,爸,干嘛呢?”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风声,夹杂着马国良中气十足的声音。
“还能干嘛,钓鱼!今天口不错,刚上了条七八斤的草鱼!”
“厉害啊。”马宇腾顺势说道,“爸,我明天没什么事,也想去试试,你带带我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你?”马国良的语气里充满了怀疑。
“你小子不是最烦这个吗?说坐着不动是浪费生命。”
“咳咳,人总是会变的嘛。”马宇腾干笑道。
“最近压力有点大,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行吧。”马国良倒也爽快,“你明天早上七点起来,我们一起从家里出发。”
挂了电话,马宇腾长舒了一口气。
第一步,算是成功迈出。
……
第二天,清晨。
鹏城郊区的一座大型水库边,雾气氤氲。
马宇腾穿着一身休闲装,有些笨拙地帮着父亲把渔具从车上搬下来。
两辈子加起来,他也是第一次当钓鱼佬。
马国良熟练地选好钓位,开始和食、打窝,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老江湖。
马宇腾有样学样,却弄得手忙脚乱。
好不容易学着父亲的样子,把饵料挂在鱼钩上,他拿起那根崭新的鱼竿,使出浑身力气,猛地向水库中央甩去。
“嗖——”
鱼线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然后“噗通”一声,落在了离岸边不过三四米的地方,溅起一小片水花。
马国良瞥了他一眼,嘴角抽了抽,终究还是没忍心嘲笑。
“坐下吧,钓鱼讲究的是个静字。”
马宇腾尴尬地挠了挠头,在小马扎上坐下,眼睛死死地盯着水面上的浮漂,心里却在盘算着该如何开口。
父子俩就这样沉默地坐了十几分钟。
水库边只有微风拂过水面的声音。
就在马宇腾组织好语言,准备开口的时候,身旁的马国良却先说话了。
“说吧。”
他的声音很平淡,眼睛依旧看着自己的浮漂。
“什么?”马宇腾一愣。
“别装了。”马国良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一切。
“你这从来不碰鱼竿的人,火急火燎地跑来要陪我钓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马宇腾的表情僵在脸上。
“而且,”马国良的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特地挑你妈去菜市场买菜的时间出门,不就是想躲开她,先来我这儿探探口风吗?”
一语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