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宇腾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他从对方的话语里，感受到了那种纯粹的，属于科研工作者的拳拳之心。
倪广楠继续说道：“我知道，很多人都觉得这条路难走，觉得是烧钱的无底洞。他们觉得造不如买，买不如租。”
“连响是这样，现在的方州也是这样。他们都只看到了眼前的市场和利润，却看不到长远的风险！”
“但是马总，我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倪广楠看着马宇腾。
“你愿意花大价钱投入研发，愿意去啃硬骨头。所以我想问你，你是不是也认同，我们必须要有自己的电脑CPU和桌面操作系统？”
他期待地看着马宇腾，希望从这个年轻富豪的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马宇腾确实被对方曾经提出的关于开源系统的见解所触动，尤其是在这个Linux在国内还非常小众的年代。
然而，在最核心的问题上，他却不能给出对方想要的答案。
“倪院士，您刚才说的，我都非常认同。”
马宇腾先是给予了充分的肯定，然后话锋一转。
“但是，关于您说的，我们是否要立刻投入资源去研发个人电脑的CPU，我的看法可能和您不太一样。”
倪广楠的表情微微一凝。
马宇腾继续解释道：“倪院士，我不是不认同自主研发CPU的重要性。我只是认为，时机和赛道，可能选错了。”
“此话怎讲？”
“在个人电脑CPU领域，花旗国的英特尔和AMD，已经用几十年的时间，构建了无比深厚的专利壁垒和生态护城河。”
“他们的产品性能，每年都在迭代。我们现在从零开始追赶，投入百亿千亿，最终拿出来的产品，可能也只是他们几年前的水平。”
“这样的产品，除了依靠行政命令进行政府采购，在广阔的消费市场上，根本没有竞争力。”
马宇腾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清晰而冷静。
“这是一场我们几乎没有胜算的追赶赛。我们投入的资源越多，浪费就越大。因为我们永远在追逐一个高速移动的目标。”
倪广楠沉默了。
马宇腾说的这些，他何尝不清楚。这正是他这些年四处碰壁的根本原因。
那些商人，就是用这套逻辑来反驳他的。
难道这个马宇腾，也和他们是一路人？
他心底刚刚燃起的那丝希望，似乎又在慢慢冷却。
“所以，马总的意思是，放弃CPU？”
倪广楠的声线里透出一丝失望。
“不。”马宇腾摇了摇头。
“不是放弃，是换一条赛道。”
他将自己的茶杯推到一边，用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小小的方块。
“倪院士，您关注过现在的手机市场吗？比如花旗国的黑莓，它已经不只是一部电话了，可以收发邮件，可以浏览简单的网页。它是一个智能终端。”
“未来的发展趋势，一定是移动设备。手机会变得越来越强大，性能越来越高，屏幕越来越大。在很多场景下，它会替代电脑的功能，成为人们接入互联网的第一入口。”
马宇腾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最关键的是，在移动领域，无论是芯片还是操作系统，都还没有形成PC领域那样牢不可破的垄断。”
“虽然花旗国的高通处于领先的位置，但还没有形成不可追赶的壁垒，也没有形成根深蒂固的生态联盟。”
“我们没必要在别人已经修好铜墙铁壁的旧战场上死磕，我们可以去开辟一个全新的战场！”
倪广楠被马宇腾描绘的这幅图景深深吸引住了。他的思维还停留在如何攻克PC堡垒上，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却已经将目光投向了一片他此前并未足够重视的广阔天地。
“手机芯片……”他喃喃自语。
“是的，手机芯片。”马宇腾肯定道。
“我们和东为合作的德思半导体，第一款基础的手机芯片已经快要完成设计了。当然，目前的设计还很简单，主要是基带和一些基础功能。如果请您来主持这个项目，坦白说，有些大材小用了。”
倪广楠一愣，没明白马宇腾的意思。
既然说手机芯片是新赛道，为什么又说自己大材小用？
马宇腾看着他，终于抛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倪院士，我今天请您来，不是想让您来雷霆工业主持芯片项目。”
“我想请您来，是希望您能为我们，为东大，打造一套属于我们自己的，能够跨平台的智能终端操作系统！”
“一套不止能用在手机上，未来还能用在我们的汽车上，以及所有智能设备上的底层系统！”
话音落下，整个茶室陷入了极致的安静。
倪广楠呆住了。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马宇腾，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他努力消化着马宇腾刚刚抛出的全新概念。
跨平台的智能终端操作系统。
他看着马宇腾那张年轻却无比认真的脸，沉寂已久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又一次被点燃，并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沸腾。
他看到了另一条路，一条通往同样目标，但更加开阔，也更加充满希望的路。
许久，他干涩的喉咙里，才挤出几个字。
“好……我加入！”
马宇腾看着对方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伸出手，郑重地与倪广楠相握。
“倪院士，我代表雷霆工业，欢迎您的加入。”
倪广楠用力地回握了一下，那只饱经风霜的手掌，此刻传递出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力量和决心。
“给我一点时间。”
倪广楠开口，常年伏案工作让他的背有些微驼，但此刻他的身形却显得格外挺拔。
“我需要处理一下手头的事情，整理一些资料，然后就去鹏城向你报到。”
听到这马宇腾的脑子转了一下。
他之前确实是习惯性地将所有核心项目都放在鹏城总部。
但现在，情况似乎有了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