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改往日循序渐进的温柔,这次,他的吻霸道而强势,甚至隐藏着一丝陌生狠戾。
她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是气她这个“关系户”始终达不到他满意的表演水准,一次次挑战他作为导演的权威和耐心?
还是气她自私利己,心里只装着影后目标,却从未真正理解他想要通过这部电影表达的东西?
最初的震惊和挣扎过后,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委屈袭入心头。
推拒的手渐渐失去力气,软软地垂落下来。
她认命地闭上眼睛,不再反抗,像一具失去生气的玩偶,任由他予取予求。
然而,身体的顺从并不能平息内心的翻江倒海。
那些被强行压抑的不甘、挫败、自我怀疑,还有连日积攒的疲惫和压力,如同找到决堤出口,伴随难以言喻的酸楚,化作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汹涌而出。
泪珠顺着她脸颊滑落,不可避免地流进两人交缠的唇齿间。
带着她独特气息的微咸湿意,让男人亲吻的动作猛地一顿。
仿佛被这泪水烫到,施予腰间的力道悄然发生转变,原本凶狠的掠夺,在她破碎的呜咽中,逐渐趋于温和与安抚。
不知过去多久。
关驭洲慢慢松手,将她更为自然舒适地重新揽进怀里,低头吻去她眸角水雾,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怀里人伤心的啜泣,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密密扎在他心底,带来一阵阵绵密的难受。
关驭洲俯首,鼻尖轻触她被泪水浸湿的鬓发,嗓音因心疼而沙哑:“这里没有别人,好好发泄一场,把心里的委屈都哭出来。”
像是受到某种特赦和鼓励,又像紧绷的弦彻底断裂,闵恬一直强忍的情绪终于毫无负担地爆发。
她不再掩盖自己脆弱的一面,伏在他宽阔温暖的胸膛前,放声大哭。
边哭边控诉,声线夹杂浓浓鼻音:“你凶什么,是我不想好好演吗,我已经很努力了,每天起早贪黑,茶不思饭不想,就连晚上做梦,脑子里都是剧本,我好累,我真的好累。”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呜呜。”
关驭洲:......
他蹙眉,轻轻弹了弹她脑门,试图纠正:“大家闺秀,不要这么粗鲁。”
闵恬压根没听,擦了把眼泪,哽咽着继续骂他:“我真的,忍你很久了,每次一出错,你就冷着个脸,像谁欠你二五八万似的。
你就不能多一点耐心,就不能好好讲戏吗,非要让人猜,你出去瞅瞅,哪个导演像你!”
关驭洲:......
他一时语塞。
第一次,被一个女演员批评的一无是处。
拍了拍她后背,关驭洲认命,语气带着妥协:“好,你的提议我已经收到,以后会尽量注意,尽量改。”
“改什么。”
她闷声打断,赌气地瘪了瘪嘴,“千万别改,请继续保持下去,然后口碑流传,遗臭万年。”
关驭洲:......
“我遗臭万年,你很开心?”他问。
“当然,因为我是最大受害者。”
关驭洲失笑,无奈抬起手,温柔地替她擦眼泪。
哭了一会儿,情绪似乎平复些许,闵恬开始意识到此刻的狼狈,推了推他:“你出去,我妆肯定花了...”
关驭洲目光落在她梨花带雨的小脸上,轻笑:“今天全素颜出镜,哪里有妆。”
提到这个,闵恬刚收住的眼泪,又像断线的珠子般冒出来。
“怎么?这也让你难过?”关驭洲心乱不解。
怀里人抽抽噎噎地说:“前两天...长痘,你不许我化妆,那晚,片场外有粉丝探班,我一出去就被发现了。”
对她而言,简直就是职业灾难。
“没关系。”
关驭洲揉了揉她脑袋,温声安抚,“是你经常熬夜看剧本,正常的皮肤现象,以后注意作息。”
“你不懂。”
她哭腔控诉,“女明星,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呈现最美的样子给粉丝看,这叫敬业,是基本的职业素养。”
关驭洲确实不懂。
难道长了颗痘就不敬业?就会遭到粉丝嫌弃?
但他没有反驳,只顺着她的话道:“好,今后的妆容问题,我跟化妆师再沟通一下,如有特殊情况,就酌情处理。”
“除此以外,还有什么?趁着今天,不妨一吐为快。”
他想利用这次契机,让她尽情发泄。
诚如林静所说,只要耐心引导她倾诉心事,别一个人闷在心里,只要愿意说出来,情况就会好转。
但似乎,怀里人在一通哭诉之后,激动的情绪已逐渐恢复冷静。
伤心的啜泣声,戛然而止。
闵恬抬起湿漉漉的眼睫,飞快地瞄了某人一眼,心里开始打鼓。
完了。
一时冲动上头,口无遮拦,这人会不会秋后算账。
她迅速敛神,尴尬地推开男人手臂,后退一小步,懂事地说:“那个...咱们快回去吧,大家都在外面等着,影响多不好。”
关驭洲看她瞬息变脸,恢复“识大体”模样,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正好也到收工,今天没拍完的这条,明天再继续。”
“不。”
闵恬立刻摇头,眼神重新燃起倔强和坚定,立场分明,“刚刚那句台词,今天一定要过。”
她还不信了。
见她执着至此,关驭洲没再阻拦,便由着她去。
NG七十八次。
这个数字听起来触目惊心。
却也因此,让她找到长期压抑的情绪宣泄口,让他借此机会,第一次走进关太太的内心,看到她更真实的一面。
做这一切,到底值不值。
或许没有答案。
但他不后悔。
回到片场,闵恬惊讶发现,被她抛弃的剧本,竟还孤零零安详地躺在原地,就...有点伤自尊。
没人帮她捡一下?
看着自家艺人红肿的眼眶,助理在旁小声提醒:“当时关导气炸了,命令我们,不许捡。”
从旁经过的方旬看了宋暖一眼,复杂难言。
后者心虚地清咳一声,继续加油打气:“恬恬,虽然你刚刚撂剧本的行为不太妥,但我坚定地认为,这一定是你为了演好那句台词,故意找借口刺激自己,对不对?这叫...体验派!方法派!”
绞尽脑汁,试图给自家艺人的失控行为,找一个高大上的理由。
故意...
闵恬像被触动某根神经,迟缓地转过头,看着助理喃喃自语:“你觉得,会有导演故意发脾气,以达到鞭策演员,让她茅塞顿开的效果吗?”
呃。
宋暖满脑雾水,听不懂。
闵恬没再多言,目光投向远处摄影棚,看到几位主创淡定异常,该干嘛干嘛,仿佛刚才那场持续两小时,NG七十八次,女主角愤然离场的风波从未发生过一般。
恍然间,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劈入她脑海,似乎明白了什么。
呵。
关导,你够狠。
但该说不说,这招虽然过程煎熬,效果却确实显著。
狠狠发泄痛哭一场后,堵在心口的棉花仿佛被泪水冲走,整个人有种虚脱后的清明和轻松,连带一直紧绷沉重的脑袋也卸下千斤重担,变得异常清晰。
当拍摄再次开始时,站在原来的位置,听着场记的打板声,闵恬深吸口气,闭上眼。
没去思考闻音该如何愤怒,而是将自己彻底放空,想象着,父亲威胁的声音就在耳边。
此时暮色降临,微风夹杂着凉意拂过。
短短十六字台词,从口中吐出,好像跟之前别无区别,可只有闵恬自己清楚,感受真的大相径庭。
历经七十九次的单人镜头,在大导演平静一声“过”中,终于落下帷幕。
工作人员默契地相视一眼,齐齐展颜,替女主角感到高兴。
果然,适当被关导训几句,还是有用的。
收工后,闵恬去化妆室的路上,能清晰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形形色色的注目礼。
有好奇,有怜悯,有佩服...唯独没有预想中的恶意与嘲讽。
宋暖在旁解释,有点小得意:“大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为你眼睛是挨骂哭肿的,一个个想从我这探查细节和真相,我就随口编了个故事,把他们打发了。”
“编的什么故事?”闵恬问。
想了想,宋暖煞有介事地娓娓道来,“我就说啊,咱们家恬恬哭,不是因为被骂,是家里豆豆去世了,伤心欲绝下,控制不了情绪。”
闵恬疑惑:“豆豆是谁。”
“你忘了?之前我们在海边拍写真,捡到的那只小乌龟。”
“......”
闵恬一口气没提上来,缓缓转头,朝她竖起大拇指:“故事很好,以后别讲了。”
宋暖浑然不觉,嬉笑着邀功:“离谱吧?但你看,大家还真信了。而且你放心,乌龟长命百岁,咒不死的。”
豆豆:你礼貌吗。
片场默默吃瓜的众人:)
亏得宋暖还沾沾自喜,自觉高明。
算了,没得救。
闵恬摇头叹息,径直往前走去,眼不见为净。
由于第二天涉及一场人物众多,且关系复杂的群像重头戏,魏副导提议,今晚等大家吃完饭回酒店,抽空开个线上围读会,一起过一遍台词,分析一下角色心理,探讨如何演绎才能更贴合人物和剧情。
群像戏里,自然包括身为主角的闵恬。
于是回到房间后,抓紧进浴室,迅速洗完澡,做好护肤,便拿着手机和剧本坐在客厅,等待会议开始。
不到片刻,门铃突然响。
第一反应是徐帆。
在这节骨眼上,最有可能来找她对词或者说戏的,就是编剧。
结果开门一看,某位本该日理万机的大导演,正端着他的私人笔记本电脑,面色平静站在门外。
闵恬下意识左右环视空无一人的走廊,确定无可疑,才侧身放他进来。
刚坐下,魏副导就发来线上邀请。
闵恬连忙坐回原位,顺手关闭自己这边的摄像头,只留音频,然后按下接听键。
屏幕上,参与会议的人员窗口陆续亮起,除了副导演,还有男主角卫凌,以及另外几位配角演员。
魏家铭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清晰而沉稳:“今晚关导有事抽不开身,就由我来主持这场围读会,好了,先静息十秒钟,进入角色,然后从阿洋开始。”
抽不开身?
狐疑地看向身侧人,这不是挺闲?
忽略她暗诽的目光,关驭洲长腿交叠,姿态闲适地倚靠在沙发里,一边开机一边抬了抬下颚,示意她,专心围读。
闵恬默默转回头,将注意力放在剧本上。
轮到她的台词,基本一遍过,情绪和停顿都挑不出毛病。剩余大部分时间,几乎全在听魏副导给其他演员讲戏。
一开始,闵恬端端正正坐在沙发另一端,认真写着笔记。
五分钟后,人莫名其妙到了某导演腿上。
只能用眼神抗议,因为开着扬声器,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被其他人听到。
男人无动于衷,视线仍专注在旁边摊开的笔记本电脑上,仿佛在处理什么视频。
但那只空闲的大手,却带着灼人温度,隔着薄薄丝质睡衣面料,在她腰间敏感的软肉处,似有若无地轻轻摩挲。
指腹传递而来的烫意,像羽毛拂过心尖掠起丝丝悸痒,很难让人静下心来干正事。
闵恬闭了闭眼,忍无可忍,拎起他的手,拿起笔,在他筋络分明的手背上,画了一只乌龟,旁边备注:豆豆。
关驭洲垂目,静看几秒,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声低沉极其愉悦的轻笑。
笑里蕴含的宠溺意味,几乎要从喉间溢出来。
闵恬眼皮一跳,条件反射般按下静音键。
回头瞪他:“让不让人好好工作了!”
关驭洲抬眸,黑沉眼底沾染一丝戏谑,不答反问:“我的女主角,就这么点定力?嗯?”
闵恬:......
重新点开扬声器,里面恰好传出魏副导含笑嗓音,“那就先到这里吧,大家辛苦,有问题可以私信我,没事就早点休息,养足精神,好梦,好梦哈哈。”
??
结束得有点突然。
众人陆陆续续下线,纷纷纳闷,魏副导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油腻’。
熄掉手机,闵恬正准备从腿上下去,腰间大手却微微沉力,阻止她的动作。
关驭洲说:“今晚,我们做点别的。”
别的...
心跳漏半拍。
“做,什么?”她脸红,显然想歪。
男人温柔的吻落在她耳后:“给我机会,让我了解一下自己的太太。”
“......”
闵恬心念一动,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没说话。
沉默间,关驭洲开口,声音沉着而温和,“告诉我,为何要执着于拿到影后,你毕竟还年轻,本不该这么急功近利。”
被他看穿。
并直接点破她内心深处,最核心的焦虑与驱动力。
闵恬知道,结婚快一年,在他面前,自觉没什么可隐瞒。
凝神思索片刻,却未立刻回答。
而是反客为主,抬起清澈的眼眸,直视他:“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也需要你的答疑解惑。”
关驭洲迎上她的目光:“什么疑惑。”
闵恬慢慢地,一字一句地,饱含前所未有的认真,问道:“在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哪怕一次,认可过我的演技。我要的,是真心实意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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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两口子第一次交心,万事开头难,撒个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