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难道刚刚的单人镜头,她笑场了?
闵恬下意识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不应该吧。
好歹从业数载,不可能连最基本的演员素养都没有。
看她迷迷糊糊的小动作,眸里氤氲着显而易见的茫然,脑回路不知又拐到哪个沟里。
关驭洲没去点破,有些情绪,连他自己都觉得无厘头。
一个笑而已。
作为男人,不该如此心胸狭窄。
想通这点,关驭洲提醒一句,“谢幕鞠躬有一处细节动作,自己回想一遍。”讲完,便转身离开。
闵恬怔在原地。
直至挺拔背影消失在视野里,才恍然回神。
连忙拿起剧本,认真琢磨起来。
好在还算争气,补拍效果不错,一声“咔”后,给关导的极致苛刻主义画上圆满句号。
午间休息时,阳光正好。
闵恬跟几位相熟的演员聚在遮阳棚下,一边对着台词,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气氛轻松活络。
两点左右,正是人容易犯困的时候,场务抱着一大束包装精美的郁金香出现,淡雅的白与紫交织,瞬间吸引周遭目光。
“闵老师,您的花,快递员还等在外面,需要您签收一下。”场务将花交给助理,拿着签收单递过去。
这是,谁送的?
闵恬讶异,放下剧本起身,接过笔签下名字。
场务走后,她仔细在花束中翻找,并未发现任何卡片或落名,一丝若有若无的猜测涌入心头。
思绪未落,另一名场务又抱着一束花进来,这次是花瓣饱满,色调温柔浪漫的粉玫瑰,娇艳欲滴,散发着甜馨香气。
“......”闵恬彻底糊涂。
再次寻找蛛丝马迹,依旧空白,送花人不详。
来不及细想这接踵而来的匿名馈赠,便听周围响起善意的起哄声。
“哇,好漂亮的花,是闵恬老师粉丝送的吗?”
“粉丝探班一般会集中在某个时间点,我记得上周,闵老师才刚收到过粉丝礼物。”
有人问得直接:“闵老师平日里,更喜欢郁金香还是粉玫瑰?”
一时间,众人视线齐刷刷投过来。
其中,也包括不远处正跟魏副导交谈的韩朔,他眼神温和含笑,带着点隐隐期待。
此等情形下,闵恬不可避免地陷入两难。
原本喧闹的环境,莫名安静几分。
在片场,女主角本身自带光环,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吸引大片目光。
诚如此刻,仿佛大家都闲得无聊,一个个或明或暗‘翘首以盼’,势要等她给出答案。
闵恬缓缓垂目,依次掠过左边的郁金香和右边的粉玫瑰,讲真的,其实很难选。
单论个人喜好,可能更倾向于郁金香。
但她不傻。
上午刚拍完“送花”戏份,下午就收到花,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几乎不用想,这里面,一定有关导手笔。
可问题在于,到底哪一束是他送的。
万一选错,岂不让他伤心?
这个念头冒出来,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闵恬丝毫未察觉,自己何时也开始在意起塑料老公的感受。
明明一开始信誓旦旦,觉得两人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不会有爱情。可为什么,内心深处又生出这种渴望捕捉到他心思的悸动。
爱情...
她才二十三岁,已婚而已。
凝神片刻,在众人视线包围中,闵恬抬起眼,唇角勾起浅笑,声线清晰柔和。
她说:“都喜欢。”
简单三个字,是最保险的回答。
大家闻言,笑着评价,说闵老师是“端水大师”,舍不得寒了任何一个粉丝的心。
倘若真是粉丝送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一直端水准没错。
对,没错,是这样。
她在心里默默肯定自己,试图压下那股莫名的异样。
相比演员休息区的热闹,导演棚这边,就显得冷清许多。
关驭洲坐在监视器后的折叠椅上,长腿交叠,目光穿过敞开的棚帘,落向不远处被欢声笑语围住的纤柔身影。
她脸上洋溢着笑容,说着“都喜欢”。
郁金香和粉玫瑰,来者不拒。
他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慢条斯理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方旬的号码,“让闵恬过来一趟。”
“好的,关导。”
方旬应下,熄掉屏幕,朝人群中心走去。
大家见方助理过来,猜到是关导找女主角说戏,玩笑归玩笑,讲完便自觉散去,各忙各的。
五分钟后。
闵恬拿着剧本,步子轻快走向独立的休息棚。
掀开厚重的遮光帘一角,环视内部,发现只有关驭洲一人坐在里面,安静看着电脑屏幕,侧脸轮廓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
犹豫两秒。
为了避嫌,要把门帘敞开才行。
心下思忖,她踮起脚尖,伸手去够门帘顶部的固定系绳。
指尖尚未触碰到目标,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越过头顶,掠过熟悉的清冽气息,轻易接替了她的动作。
可惜,不仅没有如她所愿地敞开,反而“唰”地一声,将帘子拉得更严实。
“......”
男人温热身躯近在咫尺,独特气压瞬间将她包裹。
闵恬心跳漏半拍,凝神屏息。
突然,玩得这么刺激?
她咽了咽嗓子,几乎本能地扫了眼帘外晃动的光影,确保这略显亲密的举动没被有心人窥见。
“如果不喜欢,下次换成别的。”磁沉嗓音落到头顶,气息很近。
闵恬清眸微转,脸颊发烫,小声发表意见:“不用换,老夫老妻的,习惯就好。”
关驭洲:......
他微垂眼帘,眸光锁住她泛红的小脸,默住两秒,才缓缓重复:“我是问,今天送的花,如果不喜欢,下次就换成别的。”
嗯?
闵恬懵住,下秒反应过来。
霎时,绯色如同滴入清水的胭脂,迅速从脸颊蔓延至耳廓,连纤细的脖颈都染上一层薄粉。
关驭洲静静垂目,将她这羞窘难当的反应尽收眼底,胸腔轻震溢出低笑,“刚刚在乱想什么?”
尾音微微上扬,像羽毛轻轻挠过心尖。
闵恬羞恼地转过身,想瞪他,却又底气不足,因动作太急,鼻尖猝不及防触到他微敞的衬衫前襟,混合着体息与衣物熏香味道,更浓烈地灌入呼吸。
空气微滞。
她后退小步。
脊背贴上门帘,赌气道:“下次送花,不署名的,我一律拒收。”
“确定要署名?”关驭洲看着她,语速不紧不慢。
对喔。
的确不能署名。
闵恬临时改口:“没让你直接写大名,就留个英文字母,好歹暗示我一下。”
最后几个字含在嘴里,不高不低,似是而非。
也不知道他,听懂没。
关驭洲应声:“好,下次我注意。”
这句过后,视线在她泛红的耳垂上停留一瞬,便再无后续。
没了?
见男人迟迟无动静,闵恬按捺不住好奇。
不可能就为一束花,特意叫她过来一趟吧。
想到这里,闵恬悄悄往前挪了半步,仰起脸,凑近些许,压低声音问:“关导,郁金香和粉玫瑰,哪一束是你送的?”
关驭洲不答反问:“你觉得是哪束。”
“我猜是郁金香。”她脱口而出,带着点小小的笃定。
“理由?”
男人眉梢微挑,似乎来了点兴趣。
闵恬解释道:“直觉告诉我,关导追求镜头美学,审美方面不易落于俗套,相比玫瑰花的直白浪漫,你可能更偏向郁金香的沉静典雅。”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神色。
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关驭洲深邃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柔和,泛起点点微澜,但很快便恢复平静。
他只轻抬了下唇角,并未给出肯定或否定的答案。
怎么,猜错了?
闵恬心下嘀咕,正要追问,兜里的手机响。
是助理来电。
按下接听,里面传来宋暖咋咋呼呼的嗓门:“恬恬离大谱,今天撞邪了,刚刚又收到一束郁金香。”
闵恬眉心蹙起。
下意识问:“有署名吗?”
“我看看。”
听筒传出翻动卡片的窸窣声。
片刻,宋暖疑惑道:“留了一个字母,H。”
??
闵恬握着手机,一时怔住,目光盯着棚壁,故作淡定地挂掉电话。
抬目,对上男人晦暗不明的黑眸。
她甜甜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装哑巴。
另一边化妆室,已在上妆的韩朔收到助理信息。
【韩哥,花店员送错地址,在路上耽误些时间,你订的花,几分钟前,才送到剧组。】
送错地址?
那之前...
回想刚刚,闵恬收到两束花时的情景,以及那句“都喜欢”的圆滑回答,韩朔熄掉手机,无奈地摇了摇头,失笑。
有心栽花花不开。
其实,只要她开心就好。谁送的,又有什么关系。
下午的戏份,主要围绕闻音与富少蒋承霖之间的拉扯展开。
其中涉及一些肢体接触,比如,有一场扇耳光的镜头。
这是闵恬在戏里第一次打人,对象还是前辈。
开拍前,她紧张到手心冒汗,指尖冰凉,反复在心里模拟动作,轻重实在不好拿捏。
担心太轻显得虚假,无法传递人物情绪,太重又怕把韩老师打坏,或者显得表演过火。
这种焦虑写在脸上,尚未正式开拍,就被监视器后的关导看出不对劲。
很快,接到方旬传话。
闵恬心头一紧,小步挪过去。
关驭洲扫过她难以放松的面色,声音不高,却暗含关切:“怎么回事,身体不舒服?”
闵恬垂下头,手指绞着戏服的袖口,声音细若蚊蚋:“我...没打过人。”
关驭洲:......
他沉默一瞬,似乎在消化这个理由,随即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情景假设,试着想象一下,剧本中蒋承霖此刻的所作所为,换作现实,站在你面前的不是韩朔,你会不会恼羞成怒。”
闵恬努力代入。
仍旧摇摇头,带着点沮丧:“没办法想象,因为动手打人,不是我的风格。”
若非不可抗因素,面对这种“道理分析式”的讲戏,关驭洲向来没什么耐心。
他身体微微前倾,靠近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慢条斯理开口,每个字都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打人不是你的风格,但中途换女主角,很可能是我的风格。这场戏,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
赤果果的威胁。
闵恬抬头,撞进他毫无波澜的眼底,那里清晰映出她无辜的模样。
但奇异的是,这股来自外部冰冷的压力,反而瞬间压过她内心无谓的纠结。
事实证明,关导捏人七寸,是手到擒来。
正式开拍时,当蒋承霖喷洒醉意说出那句混账台词,闻音眼神积聚的屈辱、愤怒与绝望汹涌而出,扬手,干脆利落地挥下——
“啪!”清脆响声在片场回荡。
动作流畅,情绪饱满,力度看似凶狠,落在脸上时却巧妙收敛。
“卡!过了。”
监视器前,魏家铭频频点头,“嗯,闵恬发挥得不错,我还担心姑娘家力气小,打下去软绵绵,没想到,挺有劲,效果逼真。”
关驭洲目光停留在屏幕上,闻言,淡淡评价:“我以为魏副导结婚多年,早已不该存有这种幻想。”
呃。
魏家铭噎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忽觉臊得慌,仿佛那一巴掌是扇在自己脸上。
徐帆在旁忍俊不禁,连忙低头掩饰笑意。
认识关驭洲整整七年,今日才算真正见识到,这位大导演不仅导戏严苛,嘴也够毒。
当晚剧组聚餐,来的演员挺多,算是高强度拍摄后的难得放松。
席间气氛热络,推杯换盏,笑语不断。
闵恬心里,始终惦记着下午那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见时机成熟,便替自己开了一瓶果汁,倒进杯子里,神不知鬼不觉绕到韩朔身侧,悄悄敬他,“韩老师,下午那巴掌我使足全力,你受苦了,这杯敬你。”
姑娘仰着脸,眸色清澈,表情憨实又充满歉意。
韩朔温和含笑,端起自己的酒杯,与她手中的杯子轻轻一碰,声音醇厚:“演戏就要这样,你做得很好。”
讲完,将杯子送到唇边饮尽。
闵恬见他大度,心下稍安,也准备把果汁喝掉。
然而,杯沿刚沾唇,就被韩朔出声制止:“别喝这个,太凉。”
经他提醒,才发现,果汁是冰镇过的。
时下入秋,她肠胃不好,确实不能喝凉。
闵恬转身,作势要去重新换一杯,韩朔轻笑:“好了,我看你今晚没怎么进食,先去吃点东西。”
她迟疑一下,点点头。
回到自己的座位,刚拿起筷子,却突感后背一阵莫名凉意。
闵恬不经意抬眼,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直直撞上对面主桌某导演晦沉不明的视线。
他独自坐在靠窗位置,指间把玩着茶杯,周围热闹仿佛与他隔绝,平日温淡的眸底,此时像凝结的湖面,无声无息,涌动沉重的压迫感。
看她做什么。
没给他敬酒,所以不高兴?
不会,关导不会这么小气。
思绪无果,闵恬没再多想,撇开眼,埋头继续用餐。
主桌靠右,徐帆将刚刚闵恬和韩朔的互动收进眼底,唏嘘感慨:“作为编剧,自认对剧本中每个人物都一视同仁,但不可否认,总有某个瞬间,更希望浪子回头,想给蒋承霖留一个体面的结局。”
杨文序接话:“你有这种错觉不奇怪。”
“哦?有什么说法?”徐帆问。
杨文序抬抬下巴,看着闵恬和韩朔方向,“两人之前拍摄《梨园》,合作大量感情戏,线下CP粉不少。这次在另一部戏中重逢,难免让人意难平。”
“所以,你们当时怎么决定,要请韩影帝出演男二号的?”
“是老唐举荐,驭洲亲自见了一面,没什么问题就定下了。”
话落,身旁关驭洲拿着手机起身离席。
魏家铭问:“诶,吃这么点,上哪去?”
“抽根烟。”
“......”
三人面面相觑。
稀罕。
大导演在拍摄期间,为保持头脑清醒和专注度,几乎烟酒不沾,自律到令人发指。
今晚这是...忽然来了兴致?
停车场,夜风微凉,吹散些许闷意。
闵恬刚接完姜秘书打来的电话,正要返回包厢,一转身,却看到颀长挺拔的熟悉人影从餐厅侧门出来。
她停在原地,礼礼貌貌打招呼:“关导,你要走了吗?”
软嗓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里位置空旷,灯光昏暗,周围根本没什么人。
一声刻意拉开距离的问候,在此刻听起来,多少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关驭洲没应声,迈着长腿,径直朝她走近。
黑色SUV就停在两步开外,车灯随他钥匙的操控闪烁两下,发出细微解锁声。
闵恬诧异。
刚刚只顾接电话,没留意到,旁边就是关驭洲的车。
此时借着昏暗光线仔细一瞅,才辨认出那流畅冷硬的车型轮廓。
见他不说话,闵恬心里打鼓,正想开口说点什么缓和气氛,或者找个借口溜走。
谁料,男人突然伸出手,干燥掌心直接覆上她纤细的后颈,微微收力,像拎一只不听话的小猫,不由分说地把她塞进了SUV副驾。
闵恬:......
靠在柔软的座椅上,脑子有点懵,愕然看着他绕过车头,拉开驾驶座的门,坐进来。
车门关上,隔绝外界一切声响。
车内空间逼仄,弥漫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一丝极淡未散尽的烟草味。
他,抽烟了?
夜色里,关驭洲侧脸线条紧绷,面无表情启动引擎,“坐稳,系好安全带。”
哦。
“我们去哪?”
闵恬一边照做一边问。
男人深邃的眸子扫过来,目光沉静,缓缓吐出几个字:“回酒店,讲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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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宝子们,最近有点忙,更新时间不稳定,一般不会超过晚上十点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