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阁,暖风轻拂,吹得院中花瓣簌簌飘落。
一丫鬟守在楠木雕花门前昏昏欲睡,这时,院外匆匆走进一俏丽丫鬟。
她行至小丫鬟身边,伸出纤白手指戳了戳她额头,压着声音问道:
“竹墨,你又在偷睡,姑娘可有动静?”
竹墨一个激灵,立马清醒。
见是兰笺,她咧嘴一笑:“姑娘还未醒。”
兰笺白了她一眼,轻轻跨过门槛,绕过湘妃竹屏风,往里间走去。
房中暗香盈室,紫檀雕花拔步床上,垂落着层层叠叠的烟青色帷幔,薄如蝉翼,轻如云雾。
床上,蜀锦被中躺着一名面色如玉,容颜娇俏的少女。
她如云秀发随意披散在枕畔,眉间轻蹙,眼眸微微闭合,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不要......姐姐!”床上少女忽然发出一声惊叫,猛地坐起身来。
兰笺连忙上前,扶着少女:“姑娘,可是梦魇了。”
她心中疑惑,家中只有姑娘一个,姑娘口中哪里来的姐姐。
岁长乐捂着怦怦乱跳的心口,目光惊疑不定的一寸寸打量着眼前熟悉的场景。
这是她的闺房,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惨死在宫中吗?
为什么会出现在未嫁时的闺房中?
“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兰笺伸手拿了一个靠枕,放在少女身后,让她半靠着。
岁长乐缓缓摇头,目光划过兰笺俏丽的小脸,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的情绪。
真好,兰笺还在!
好半晌,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触手温热柔滑,如同上好的玉石般。
没有凹凸不平,丑陋不堪的疤痕。
岁长乐面色不变,心中却是掀起惊涛骇浪。
难道她重生了?
“姑娘可是要起了?”兰笺手脚麻利的将帷幔挽起,笑盈盈的轻声问道。
岁长乐抬眸,对上兰笺弯成月牙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点头:“起了。”
兰笺连忙上前,扶着岁长乐起身,冲着外间喊了一声:“姑娘醒了!”
她话音刚落,竹墨与菊砚并肩走了进来。
岁长乐猛然见到活生生的两个小丫头,神色怔愣了片刻。
前世,她们陪着她嫁入二皇子府,最后都为了保护她而命丧黄泉。
看着帮自己更衣的竹墨与菊砚,岁长乐眼中酸涩,口中问道:
“梅吟呢?”
竹墨整理着岁长乐身上衣衫,笑着说道:“梅吟姐姐去夫人那里回话了。”
岁长乐颔首,缓缓坐到妆台前,由着菊砚帮她梳头。
她看着镜中明媚娇艳,带着些稚嫩的脸庞,眼中一片恍惚。
明日是她十三岁生辰,再过两年,她便会被她那个好父亲送入二皇子萧辰瑞府中。
她堂堂镇国将军唯一的外孙女,状元家的千金,生来尊贵,却只能做个侧妃。
岁长乐掩住眼中的讽刺。
谁也不知道,她那在京城中出了名深情专一的好父亲。
不但在乡下早已有了妻女,而且在京城还养着一房外室。
京城中都言,镇国将军府嫡女好福气,嫁得如意郎君。
就算她只得一女,状元郎还是对她深情厚意,痴心不悔,不愿纳妾。
可谁也不知道,她和母亲以及外祖一家,错信了中山狼。
他抛下糟糠之妻,欺骗母亲不曾婚配,哄骗母亲下嫁。
还在京中暗养了一房外室,那外室所出的一双儿女,皆与她年纪相差无几。
因二皇子萧辰瑞拉拢外祖不成,岁景行利用外祖父对他的信任。
在他的书房暗藏了一封伪造的书信,陷害将军府通敌卖国。
可怜将军府被抄家问斩,祖辈抛洒热血,戍守边疆,却换来家破人亡,一身污名。
不过,她的好父亲对那外室可真是痴心一片。
为了让那个外室登堂入室,成为岁府主母,诬陷母亲与人私通。
为了帮外室之女岁娇娇成为皇后,不惜亲手残害她这个亲生女儿。
为了外室之子岁凌云能走上青云路,连那个傻子姐姐也被他用来送人。
他的好父亲,踩着她外祖一家以及她的尸骨,带着外室一家享尽荣华富贵。
岁长乐眼中一片冰寒。
岁景行、楚柔儿、岁娇娇、岁凌云、萧辰瑞!
今生今世,此生此世,她与他们不死不休。
“姑娘,你看可好?”菊砚帮她梳好发辫,只挑了几朵小巧精致的绒花簪在发辫上。
岁长乐原本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被菊砚的话语猛地打断。
“嗯......好......”
她稍稍回过神来,眼神有些茫然地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少女眉眼精致,眼中却带着与年纪不匹的忧伤。
岁长乐匆匆一瞥,便如同被烫到一般,迅速起身:“我要去看看母亲!”
兰笺、竹墨与菊砚三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
姑娘今日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平常的她总是举止优雅、端庄大方,可今日却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三人来不及深思,急忙跟在岁长乐身后,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岁长乐将平日里所学的那些笑不露齿、行不动裙的礼仪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脚步匆匆,带着些跌跌撞撞。
她三步并作两步,裙摆翻飞,像一阵风般穿过回廊。
行至温时宜的锦绣园,岁长乐如同泄了气般,踌躇着不敢上前。
她怕,她如今看到的只是临死前的幻象。
“姑娘,你怎么了?”见她忽然停下,兰笺脸上布满忧色。
岁长乐没有答话,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地抬脚,一步一步地走进院子里。
院子里静悄悄的,姹紫嫣红花开一片。
守在屋外的小丫鬟见她到来,连忙迎了上来,屈膝福了一礼:“见过姑娘!”
岁长乐摆摆手,加快脚步进了屋子。
一踏进屋子,一股熟悉的幽香立刻沁入了她的鼻尖。
她绕过那扇精致的檀木屏风,目光落在了房间里。
温时宜正端坐在桌前,神情专注地抄写着佛经。
她穿着一身苏绣月华锦衫,肌肤莹白,姿容绝丽,头发随意挽起,斜插着一支白玉簪。
见岁长乐进门,温时宜慢慢放下手中的笔起身绕过书桌走了过来,笑道:
“乐儿正好来了,方才我还在与梅吟商议你明日的生辰宴呢。”
岁长乐定定的看向温时宜,眼中酸涩,不知不觉溢满了泪水。
前世母亲被人算计,自缢以证清白。
可是,母亲,算计你的人如何能不知道你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