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无忧哪里晓得楚姨娘母女俩在背地里盘着什么阴私算计。

在她眼里,拳头硬才是硬道理。

那些弯弯绕绕的谋算,不过是纸糊的老虎,一戳就破。

倒是岁长乐时不时的示好,她并不反感。

自打她和爷奶进了京,自己便宜爹后娶的夫人,还有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面上瞧着都还算周正,没做过什么让她膈应的事。

听说夫人还是镇国将军家的嫡女,岁无忧心里就忍不住嘀咕。

这位夫人分明有钱有势有颜,妥妥的人生赢家,怎么就那么想不通,看上她家那个不着调的渣爹了?

眼光着实不怎么样。

岁无忧在榆柳村时养成的早起习惯,到了京城也没改。

每日天刚蒙蒙亮,她就起身练会儿木系异能,而后才往松鹤院去,陪着爷奶说说话,吃顿热乎早饭。

从前在村里野得像只脱缰的野马,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哪受过这院子的拘束?

如今困在岁府这四方天地里,每日从自己院子到松鹤院两点一线,浑身骨头缝都快痒得长出草来了。

这天刚陪着岁家二老用过早饭,她正琢磨着要不要寻个空子溜出去,到街上转两圈透透气,就见温时宜携着岁长乐款款走了进来。

母女俩规规矩矩给二老请了安,问了好。

岁长乐才转过身,对着岁无忧露出一抹温软的笑:

“大姐姐,今日母亲要带我们去云裳阁做新衣裳,你要不要同去?”

温时宜也跟着笑盈盈解释:

“无忧,再过五日便是七夕乞巧节了。长公主会在雅园设下宴席,京中适龄的贵女公子都会去。今日正好带你们去挑些料子,做两套漂亮的行头,到时候也能体面些。”

岁无忧挑了挑眉,心里那点想溜出去的念头正好有了由头。

她瞥了眼旁边脸带期盼的岁长乐,又看了看温时宜温和的神色,没理由拒绝:

“行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岁老太在一旁听着,点了点头:

“去吧去吧,多做两身好看的。咱们无忧长得俊,穿什么都好看。”

爷奶都应了,岁无忧自然没意见。

回房换了身利落的衣裳,跟着温时宜母女出了岁府。

马车晃晃悠悠往云裳阁去,岁长乐掀开一角车帘,指着外头热闹的街市给岁无忧看:

“大姐姐你看,那是琳琅阁,京中最好的首饰铺子。还有那边的胭脂铺,听说新到了南边的花露……”

她叽叽喳喳说着,眼里满是孩子气的雀跃。

岁无忧靠在车壁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目光却是落在街边的小摊上面。

温时宜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柔声笑道:

“无忧若是喜欢热闹,往后得空了,我再带你们出来转转。京城里好玩的地方,可多着呢。”

岁无忧抬眸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那就多谢夫人了!”

她还不曾改口,唤温时宜为母亲。

在她看来,唤一个陌生的女子为母亲,实在是有些别扭。

再者,她总觉得这位夫人太过周到,周到得像是在刻意讨好,可偏又挑不出半分错处。

说话间,马车已稳稳停在云裳阁门前。

黑漆描金的门楣下,伙计眼尖,老远就瞧见了车帘上的岁府徽记,忙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打千作揖道:

“温夫人大驾光临!快里面请!刚到了一批苏绣的新料子,夫人瞧瞧,保准喜欢。”

温时宜浅浅颔首,侧身对岁无忧笑道:

“进去瞧瞧吧,看中什么料子尽管说,不必拘束。”

岁无忧跟着往里走,刚迈过门槛,便被满室的光华晃了眼。

墙上挂着的、架上叠着的,全是绫罗绸缎。

纹彩绮丽,织锦流光。

比起她在榆柳村见过的粗布麻衣,简直是天上地下。

岁长乐瞧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新奇,忙轻轻扶着她的胳膊,声音柔和:

“大姐姐,你看这块烟霞色的杭绸如何?上面绣的并蒂莲,配色又温柔又喜庆,做件褙子定好看。”

岁无忧指尖轻轻拂过那绸缎,滑腻得像上好的油脂,心里忍不住咋舌。

这般金贵的料子,肯定是老贵了。

她带的那些银子,估计是不够买的。

她摇了摇头:

“太艳了,不适合我。”

正说着,掌柜的已亲自从后堂快步出来,双手捧着一匹料子。

那料子是沉静的石青色,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柔光。

细看才发现上面暗绣着疏朗竹影,竹叶的脉络都清晰可见,正是上好的云锦。

“温夫人,您瞧瞧这个?”

掌柜的脸上堆着殷勤的笑:

“这是江南织造新出的‘雨过天青’,独一份的好东西。看着素净,却越品越有味道,配这位姑娘的气质,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岁无忧抬眼望去,那石青色像雨后洗过的天空,清润沉静,竹影暗纹若隐若现,确实雅致得紧。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指尖滑过细腻的锦面,顺口问道:

“掌柜,这料子怎么卖?”

若是太贵,她就不要了。

掌柜闻言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丝诧异。

寻常来店里的夫人小姐,哪有亲自问价的?

都是看中了便让人包起,哪会在乎这点银子?

但他毕竟是老生意人,转瞬便恢复了笑意,拱手道:

“小姐好眼光,这匹云锦,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

岁无忧这下是真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

这一匹料子竟要五百两?她默默盘算了下自己的家底。

从村里带来的那点私房钱,在京城连塞牙缝都不够。

“掌柜,我再看看别的吧。”

她收回手,语气平静。

“一寸云锦一两金!”

掌柜试探着问:

“小姐可是嫌贵?”

岁无忧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温时宜看在眼里,对掌柜笑道:

“便要这块,再挑两匹素雅些的,给两位姑娘各做两套衣裳,赶在乞巧节前做好。”

岁无忧连忙阻拦:

“不成!这太贵了,我买不起。”

她说得直截了当,神色坦然。

买不起就是买不起,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更谈不上丢人。

掌柜:“……”

好久没有见过这般性情直率的,不像别家姑娘那般扭捏。

温时宜握住她的手,指尖温软:

“无忧,这是母亲的一点心意。你初来京城,总要备两身像样的衣裳。再说,乞巧节去雅园赴宴,总不能穿得太素净了。”

“可……”

岁无忧还想推辞,却被温时宜笑着打断:

“咱们既是一家人,不必分这么清。”

岁无忧见温时宜态度恳切,再推辞反倒显得生分,便点了点头:

“那……多谢夫人。日后我定会还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