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老汉一个激灵,也不用人搀扶,手脚并用地攀着马车辕木就爬了上去,动作利索得不像个上了年纪的人。
还特意扒着车窗探出头,冲着岁无忧讨好一笑。
瞥见岁景行还愣在原地,赶紧挤眉弄眼地递了个眼色,压低声音急道:
“老幺......”
这傻儿子,没瞧见无忧正憋着气吗?
真要在这儿磨磨蹭蹭惹得无忧动了肝火,当真将他扔下不管了。
到时候,可别埋怨他这个当爹的没有提醒他。
“你们若是不愿去,便在府中待着。有事往后再说,我还要赶路。”
岁景行收到岁老汉的眼色,也懒得多理会岁娇娇姐弟俩那阴阳怪气的模样。
他干脆利落地撇下二人,一撩衣袍下摆,踩着车凳上了马车,车帘“唰”地一声落下,隔绝了外头的是非。
“走吧。”
岁无忧也甩下车帘,一声令下,车夫立马挥鞭吆喝起来。
马车轱辘轱辘动起来,车厢里一时静悄悄的。
岁老汉凑到岁景行身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你呀,就是心眼太实。方才无忧可都不高兴了,没瞧出不对劲?”
岁景行揉了揉眉心,声音里带着点疲惫:
“爹,他们都是二叔家的孩子,再说,二叔对我有救命之恩……”
“哎......”
岁老汉叹了一声:
“老幺,我也知道你的顾虑。虽说家平不是个东西,但是那两孩子也没做什么错事。可如今这样一看,那两孩子的品性也不行。往后,还是要想想怎么安置他们。”
“爹,我明白。”
岁景行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
岁老汉咂咂嘴,也不再多说,倒头在车厢睡下。
......
榆柳村岁家院里,日头都爬到了树梢,屋里却压着一片愁云。
李梅花攥着围裙角,指节都泛了白。
岁家荣红着眼圈,时不时抹把泪。
刘翠儿急得六神无主,嘴角都起了一串燎泡:
“大嫂!这可怎么办?大哥和老二被他们抓走两天了,今天就是最后期限!那伙人说了,不交神仙醉的方子,他们……他们......!”
她嗓子哽咽,有些说不出来话了。
岁长平六个小娃子挤在墙角,一个个红着眼圈,拳头攥得死紧。
李梅花眉头拧成个死结,喉间像堵着团棉絮,半晌才哑着嗓子道: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大哥和老二出事……实在没法子,就……就把方子给他们吧。”
“大嫂!”
岁家荣犹犹豫豫开口:
“这是无忧的方子,咱们就这样交出去,往后怎么跟无忧交代?”
刘翠儿抽噎着接话:
“可……可不给的话,当家的他们……”
自打岁无忧和岁家二老去了京城,他们兄弟盖房子酿酒,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可惜好景不长。
前些日子,镇上来了个穿锦戴玉的官家公子。
在醉仙楼喝过神仙醉后,一打听是榆柳村岁家酿的,竟带着随从径直找上了门。
那官家公子漫不经心开口出一百两银子,就要买走岁家的神仙醉方子。
岁家兴和岁家旺当即红了脸,只能耐着性子婉言拒绝。
神仙醉方子何其珍贵,简直就是一只生金蛋的鸡。
莫说一百两,就是万两黄金堆在眼前,他们也不会动心。
那公子爷的脸当即就沉了,威逼利诱了半晌,见兄弟俩油盐不进,竟翻了脸。
随便找了个“私酿酒水”的由头,让随从把人捆了去。
临走丢下话:“三天内交出神仙醉的方子,否则,就让他们在牢里横着出来!”
李梅花、刘翠儿和岁家荣三个妇道人家,当时就被吓懵了,六神无主地守着一群娃娃。
壮着胆子去县衙喊冤,刚跪在堂口,就被衙役劈头盖脸打了出来,骂骂咧咧地说她们“冲撞贵人”。
还是醉仙楼的陈掌柜偷偷塞了句话:
“那公子是京城裴家的人,咱们这小地方,谁也惹不起啊!”
正愁得没个法子,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三个大人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李梅花下意识将将孩子们护在身后,岁家荣抄起门后的扁担,哆哆嗦嗦看向院门。
“砰——”
一声巨响,两扇木门被踹得往里歪斜,木屑纷飞。
前几日那官家公子摇着折扇,慢悠悠跨进门来,嘴角撇着倨傲的笑,眼神像扫尘埃似的掠过院里的人。
身后的随从忙不迭搬来张太师椅,他施施然坐下,连眼皮都没抬:
“考虑得怎么样了?我可没那么多功夫陪你们耗。”
李梅花咬着牙往前站了半步,挡在孩子们身前,声音发颤却不肯软:
“方子……我们是不会给的。你放了我当家的和兄弟!”
那公子爷闻言,不屑的嗤笑出声,折扇“啪”地合在掌心,指着李梅花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
他眼神一厉:
“把这院子给我砸了!我就不信找不到那方子!”
随从们应着就要往里闯,岁家荣举着扁担横在门口,虽吓得浑身发抖,却死死不肯让开:
“你们……你们不能胡来!”
榆柳村的村民也都知晓了此事,有同情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总之,却是没有一个人敢出头。
京城来的官家公子哥,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他们。
榆柳村村长不顾自家媳妇的阻拦,壮着胆子进了院子。
他心中忐忑,赔着笑脸道:
“贵人息怒!”
那官家公子乜斜着眼,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折扇:
“哼,你是何人?有几个胆子,敢来插手我的事情。”
村长吓得小心肝直哆嗦,双腿发软:
“小的是榆柳村的村长!贵人有所不知,岁家神仙醉的方子,原是家里的小姑娘琢磨出来的。小姑娘的爹如今也在京城做官,听说是考中了状元。”
不管怎样,先搬出岁景行再说。
万一这官家公子听到岁景行的名头,心中有所顾忌呢。
那官家公子微微一愣,随即不屑的笑了。
“原来这是岁状元的老家呀。”
他挑着眉,轻蔑瞥向李梅花几人:
“你们这些泥腿子,可真是又臭又硬。若是岁状元,他一定会拱手相送,可比你们识趣许多。”